第64节
刚进办公室，吴主任跟进来告诉她：“镇里刘书记找你谈话，等你两天了。” 一听说镇里找她谈话，她的心就往下沉，不由得想起去年三月的谈话。 叶揺没想到，自己的预感是如此准确。 刘书记说棉纺用品公司与东安炼油厂那边的接洽出了点问题，镇里出面也没有谈定。 现在，镇里安排叶揺同志代表「兴隆棉纺用品公司」，去找东安炼油厂谈合作事宜。叶揺听完，实在忍不住，就忘形地大笑三声：“哈！哈！哈！” 刘书记生气地敲敲桌子：“叶揺同志，请注意你的态度！” 要注意什么态度？难道我还会像去年那样傻吗？再傻，也不会任镇里予取予求！ 当一个人不再抱有任何希望时，还有什么可谈的呢？ 叶揺与镇里，产生了第三次裂痕。 这次裂痕，直接导致叶揺和兴隆镇决裂！ 叶揺的倔劲上来了，她正视刘书记的目光，不卑不亢地问道：“刘书记，您想要什么态度？” 第96章 第一单业务 叶揺这种态度，让刘书记有一瞬间愣神，这么不懂规矩的下属，令他有些不适应。 刘书记和叶揺打过多次交道了，以前，她给人的印象一直是个明事理，顾大局，积极上进的女子。 刘书记甚至清楚地记得，当时手工合作社还没有开业，她动用私人关系请来省供销合作社的领导，直接谈成手工合作社的第一单业务，为兴隆妇女手工合作社快速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 刘书记甚至还记得，她第一次用西洋餐招待省供销社的客人，让陪同的他们窘迫难堪。 范处长当时说让镇里把她当成重点对象培养，这些都还记忆犹新。 不然，镇里也不可能推荐她为镇、县和地区三级先进个人，更不可能让她作为兴隆妇女手工合作社的代表，去参评省三八红旗手。 镇里给她平台，让她执掌妇女手工合作社生产技术部的工作，这是对她的信任，正是借助这个平台，她获得「省三八红旗手」的光荣称号。 刘书记没想到，镇里用心培养了她，她却在这里和自己叫板。 这是不可原谅的，刘书记一掌拍在办公桌上，迅速站起来，摔门而出。 叶揺尴尬了，自己很无辜。全心全意为妇女手工合作社工作、奉献，却总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又没有什么非份之想，只不过想把企业做大做强而已，这.....有错吗？ 她心情沉重地站起来，从办公室往外走，她告诫自己：不能生气，她现在不是一个人，肚子里还有可爱的宝宝，生气对胎儿不好。这样想着，嘴角就浮现一丝笑意，双手不自觉地捧在隆起的腹部，宝宝在里面欢快地回应，踢腿挥拳，手舞足蹈。嘴角的那一丝笑意逐渐扩大，荡漾在她红扑扑的脸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 她踱着鸭步，走向办公室那敞开的门。 “叶揺同志，请留步！” 镇办公室的聂主任拦住了她。 她先是朝聂主任笑笑，然后继续迈着鸭步往外走。刘书记已摔门而去，留下干嘛？ 聂主任见她执意要离开，便站在她正前方堵住她的去路，伸手示意：“叶揺同志，请回办公室稍等片刻。” 看样子，镇里会请个人出面调停。 叶揺觉得无意义，除非这个工作名正言顺地属于自己，不然，绝不帮忙。我叶揺什么时候变成一个为他人作嫁衣的人了？ 她打定主意，便从容不迫地在办公室坐下。 等她一杯开水快喝完时，门外才传来脚步声。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门外飞来：“我们的洋娃娃同志生气了？真正变成辣妹子啦？” 林主任！不，林副镇长！ 「人未至，声先闻」。 林副镇长的到来，有一种王熙凤出场的即视感。 镇里今天是一定要逼叶揺就范吗？叶揺心里冷笑几声，自己可不是你们眼中没见过世面的18岁村姑，别说镇里，恐怕县里、地区都没有能力让她屈服吧？ 林副镇长从升职之后，就再也没有踏进过手工合作社的厂门。这是四个多月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叶揺缓缓站起身，向对方笑笑：“林镇长，您好！” 对方显然见到了叶揺隆起的腹部，就上前虚扶一把：“洋娃娃同志，请坐！” 叶揺也没跟她客气，缓缓坐下。林副镇长叫来办事人员，给叶揺重新倒上开水，把椅子从办公桌旁拉开，与叶揺离得近一点，坐下，和蔼可亲地望着叶揺。 “我还记得，一年多以前我们在同心大队的第一次见面。” 林副镇长眯着双眼，仿佛沉浸在回忆之中：“你当着几位公社妇女主任的面，侃侃而谈，当时就征服了她们，也包括我。” 想起那时的冒失，叶揺低下了头。那时候，在叶家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只想抓住一切机会摆脱叶家。 林副镇长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又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叶揺的手：“当时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有大志向的人。你和村里其他人不一样，你想为家乡的建设做出贡献，你想干一番大事业！你对政策、对未来有着敏锐的嗅觉。” 老实说，叶揺不习惯别人和自己这样亲近，她想抽回自己被林副镇长握着的手。 林副镇长好像听懂了她的心声一样，轻轻放开她的手，站起来，在办公室里缓缓走动：“现在，和一年多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改革开放的好政策，让农村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镇里也相信你，培养你，让你成为我们兴隆镇第一个「省三八红旗手」，这是你的光荣，也是我们兴隆镇的光荣。现在，有一个帮助家乡建设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也是你展示自己能力和能量的机会。你没有理由不抓住，作为你的老领导，我想帮助你抓住这样的机会。” 这些话，叶揺听不进去。 但也不想反驳，她就静静地沉默着。 林副镇长满含深意地望她一眼：“叶揺同志，希望你以大局为重，勇挑重担。帮助「兴隆棉纺用品公司」打通东安炼油厂的关系，为这个新公司的业务打开局面。” 叶揺不想明着拒绝林副镇长：“林镇长，这个新公司的具体情况，我一点儿也不了解，而我自己现在一心只想当个好妈妈，兼顾妇女手工合作社的工作都很勉强，哪有能力去管其他的事情？” “我记得你去年就做过类似的计划书，证明你是有能力去解决这个问题的。”林副镇长满面笑容地望着她。 她心里怒了，恨不得撕下眼前这虚伪的笑脸。 我有能力就一定要无偿奉献吗？我曾经做过多少不计名利的事情，你们给了我什么报酬？ 既然我有能力，为什么不挂在我的名下？既然要利用我手中的资源，为什么不给我话语权？我只不过是想把企业做大做强，我不想接受不专业的行政命令！ 现在，就是挂在我名下，我也不要了！我没精力陪你们演戏，如果我不拒绝，镇里还会无休无止地骚扰我。 想到这里，她站起来，目光坚定：“我没精力！如果镇里非要逼我做的话，那就是逼我从妇女手工合作社离职！” 虽然叶揺的话比较冲，但林副镇长依然是面带笑容地看着她：“叶揺同志，别激动。情绪波动对胎儿不利，这样吧，我向镇里汇报，让刘书记宽限几天，给你十天时间，希望你考虑好再回复我。” 第97章 潜台词 叶揺知道这背后的潜台词，就是：你如果想在兴隆站稳脚跟，那就必须服从，无条件服从。 兴隆这舞台太小，装不下我叶揺的理想。我也不稀罕这地方，实在不行，就辞职去深圳，夫唱妇随！ 她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林副镇长客气而礼貌地点点头，就出了这个办公室的门。 两天后，4月13日,叶揺回到曾家时，大作曲家詹海鹰正站在家门口翘首盼望。叶揺觉得，大作曲家的气质与曾家堰的乡土气息居然很合拍，也许是作曲本身就是一项纯朴求真的工作。 见她到家，詹海鹰就大叫着迎上来。 她赶紧叫停，让他站着别动，她要把这融洽和谐的一幕拍下来。没准可以得一个摄影奖之类的，詹海鹰不明所以，茫然地看她从自己跟前走过，进了曾家的堂屋。 他想告诉她，《春暖花开》作曲已完成，但他刚要开口，叶揺就做出个噤声的手势：“稍等！” 她进了自己房间，找到那架海鸥牌双镜头120照相机，挂在脖子上出来，笑吟吟地对着他，开始选景拍照。 叶揺觉得这次穿越，让自己真有了艺术家的气质，比如这张照片，完全可以去投稿。下次问问吴刚，看看省报能不能也接受自己的摄影投稿。 等她拍完，詹海鹰激动地告诉她，《春暖花开》谱曲完成。这个叶揺十分有兴趣，因为很想与多年以后那英版的《春暖花开》这首曲子进行比较。 见她脸上期待的神情，作曲家自己哼唱了两句。手中的曲谱就被叶揺一把抢过去了，两个人就站在曾家堂屋的门口，合唱这首曲子。这个和那英版的风格完全不同，但一样契合词意，传递了温暖、阳光、和谐、美好的社会正能量。 前两天在镇里的不快被风吹散，晚上，她打电话告诉冰山老大，《春暖花开》谱曲完成。冰山老大让她哼唱两句，她就唱了个开头：“如果你渴求一滴水，我愿意倾其一片海。如果你要摘一片红叶，我给你整个枫林和云彩。” 这边作曲家带着婆婆吴小雅和小叔子曾司凡一起鼓掌，詹海鹰激动地说：“这首歌，我还是要发表，但是首唱就给你了。等我找机会，让人给你录制。如果是词作者演唱，并且唱红了，那可是一件轰动的事情。” 叶揺随口回道：“可以呀，很荣幸和大作曲家合作。” 詹海鹰第二天就离开曾家，回京城给将军复命去了。 这天中午，公公又送来一张报纸，还是吴刚寄来的样稿，是省报刊登了洋娃娃的诗作《男儿当自强》。说是吴刚又约稿，让她赶紧准备下一首投稿。 这个没问题呀，叶揺准备下一首就投情诗，她选择陈大力作词，叶倩文和林子祥演唱的《选择》。这是他们1992年所出的专辑，所以在1980年拿出来，没问题。 曾老师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就问她是不是已有腹稿。她点头称是，曾老师就让她透露几句，听听。 叶揺也不推辞：“风起的日子笑看落花，雪舞的时节举杯向月。这样的心情，这样的路，我们一起走过。” 曾老师正陶醉其中，见叶揺没往下读，就问道：“又改写情诗了？” 被公公这样问，叶揺有点不好意思。 曾老师追问：“凌凌知道不？” 叶揺摇摇头，曾老师就让她尽快写出来，等凌凌下次回家就可以欣赏了。 林副镇长和叶揺谈话之后的第四天，4月15日下午下班的时候，叶揺在厂门口遇到了丁大姐，不，应该叫丁经理。 丁经理要请叶揺吃晚饭，这个叶揺不便推辞。两人在餐馆要了个小包间，叶揺因为怀孕，不能喝酒，饮食也有诸多限制。 所以主要是吃饭，说话。 丁经理把包间的门锁好，小声对叶揺说：“辣妹子，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的本事，我们手工合作社的业务和技术，都靠你撑起来的，可以说，手工合作社的发展壮大，离不开你的贡献。” 叶揺赶紧制止，这话可说不得，现在镇里正要揪自己的小辫子呢。 “我现在以「兴隆棉纺用品公司」经理的身份，邀请你加入我们公司。” 丁经理特意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又递给叶揺一杯白开水，让她以茶代酒。两人碰杯，丁经理说：“工资，我给你翻倍，底薪加岗位津贴，每月60元，另加业务提成。” 叶揺觉得，丁经理在人事行政方面的确是个人才，挖墙角水平一流，这样的条件是诱人的。 不过，对叶揺没什么吸引力，这地方太小了，这么做，在兴隆还真呆不下去了。 自己再不济也是个「省三八红旗手」，加上在报纸上名气很大，粉丝众多，这个年代，人们的价值观还是比较纯朴的，更何况，冰山英雄这块招牌是要用正能量支维护的。 她谢绝：“感谢丁经理的器重，不过，兴隆人与东安炼油厂的关系本来就不错，并不需要我出面。” 丁经理叹了口气：“可是镇里出面也没搞掂。” 叶揺想起老书记与小梅的关系，便提醒丁经理：“可以请聂书记出面做做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