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唐妈妈抬头瞧了瞧唐梦，笑着说：“你这孩子这几个月跟吃了饲料似的，蹭蹭地长，转眼一见都比我高了，就是晒黑了不少。” 唐梦抬起黑黑的胳膊瞧了瞧，“那是！军训了五天，天天在太阳底下暴晒，不黑才怪。” “你们学校条件怎么样，老师管得严吗？和同学们相处得怎么样？宿舍里的小姑娘都挺好说话的吧？”唐妈妈有一肚子的话要问。 “我的妈呀，你问题真多，老师管得严，同学们也都挺好的，你放心好了。” 母女俩回到家，一起来到屋后的小菜园里摘菜。 唐梦见妈妈额头上的皱纹又深了几分，有些心疼地问：“妈，除了今天，你和爸爸还是天天干到天黑才回家吗？” 唐妈妈本来高高兴兴的，唐梦这么一问，她叹气地坐在了旁边的一块石头上，说：“以后怕是想拼命干活都没的干了，你大伯和三叔想把租给咱们家的田和地收回去，他们说在外地做木匠挣的钱比在家挣的也没多什么，就回来了，说以后不出去了。等棉花拾完了，秋稻也收了，就还给他们，咱们家就只剩几亩田地了，以后咱家的收入就要减一大半了。” 唐梦心里有个想法，暑假时就想跟爸妈说了，但怕他们不能接受一直闷在心里。 现在家里田地少了，唐梦觉得爸妈可能会考虑考虑。 唐梦凑了过来，“妈，我倒有一个想法，咱们村后面不是有一个湖吗，四周绿水青山的，平时一到周末总有一些城里人来钓鱼爬山，咱家就开个‘第一家农家乐’，肯定有生意。” 唐妈妈没懂听，“什么叫农家乐？” “就是城里人来了，咱给他们做农家饭吃，这样能挣钱啊。我和哥都不在家，楼上三间房都空着，城里人来了也可以住，一间房一晚上就能收好几十块钱呢。” 唐梦记得当年的“第一家农家乐”是邻居家开的，开始他家每年挣个两三万，之后每年能挣几十万，成了村里的首富。当时唐梦的爸妈没跟上潮流，第三年才准备开，结果村长不批准了，说村里已经有了十家，竞争太激烈，上面也不允许村里再开了。 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唐梦觉得如何也得抓住才是。 唐妈妈听了直摇头，“城里人谁愿花这个冤枉钱来吃咱们农村的饭菜？他们也住不惯这样的房子，你别瞎出主意了。” 唐梦有些着急了，说：“你就先试着干，又不耽误什么。现在田地少了，有爸爸一人干着就行，你留在家。有人愿意来吃来住，你就招待，没人来你就在家歇着。一个招牌而已，一百多块钱就做成了。你要是实在不舍得，找个破木板，我拿笔在上面写几个字就行。” 唐妈妈听着笑了笑，没当回事，继续摘菜。 这时唐爸爸回来了，他买来了两斤肉和一斤海带。洗好切好后，唐爸爸把这些倒进了陶罐里，然后生好了炉子，把陶罐架在炉子上炖着。 唐爸爸嘴里叼着一支烟，手里捣鼓着炉火，若有所思地说：“小梦，你说爸爸这么大的年纪，要是出去打工，能找什么活？你大伯和三叔都是木匠，我什么手艺都没有，是不是只能干苦力？” 唐梦瞧着爸爸健壮的体格，笑道：“爸，你这样的也就只能干劳力了，不过肯定是一把好手，就是工钱太低。这个年头没个手艺肯定难混，就连大伯和三叔有手艺的都要回来了，你就别想那个心思了。我觉得还是干农家乐好，平时周末或放假什么的，我还能帮帮忙。” 唐妈妈坐在灶下一边烧火一边把唐梦刚才说的那些复述给唐爸爸听。 唐爸爸用力吸了一口烟，眉头皱了皱，“你还别说，小梦这想法还不错，反正家里田地少了，你也没多少活干，说不定在家里真能挣点钱。” 唐妈妈直摇头，“城里人嘴都挑，我哪能做得出他们喜欢吃的口味。” 唐梦见爸爸有些松动了，只要攻克妈妈这一关就好了，“妈，城里人要吃的就是农家的味道，你平时是怎么做的，到时候怎么做就行。比如米汤煮锅巴，还有你腌的咸菜，城里人都爱吃。咱家这种用炉火炖的肉，他们肯定当美味。” 唐妈妈噗哧一笑，“这算啥美味呀，咱家每个月都吃两三回。” 唐爸爸是个急性子的人，才说到这件事他就从屋里找出一块废木板，用抹布擦了擦，“小梦，你找毛笔来，写上那个什么‘第一家……农家乐’。先用这破招牌挂上几天，看有没有生意。” 唐梦找出好久没用过早就干硬了的毛笔，放在水里泡着，再找出快凝成块的墨汁，然后凑和地写上了这几个字，字不仅大，还挺娟秀。 唐爸爸有些惊讶，“我女儿就是能干，几天不见这字就大有长进了。” 唐梦吐了吐舌，这字确实比她第一个十五岁时写得要好看多了。 唐爸爸拿着这个招牌钉在了外墙上，只要有人从他家前后走过，应该都能看得见的。 ☆、第10章 第二天下午，唐妈妈往唐梦的背包里放了两瓶腌鱼片和两瓶咸萝卜，另外再用塑料袋装了三斤左右的炒花生，这都是自家做的，唐梦很爱吃。 “小梦，从明天开始就要上课了，你好好读书，咱家就指望你能跳出农门了。你看那些在家种地或外出打工的女孩，最后都是嫁给了农民，没什么出息。你要争口气考上大学，以后在城里工作，就能嫁给城里的男人，干净又体面，多好。” 唐梦嘻嘻笑着，“妈，你真有意思，别人指望孩子考上大学，是希望孩子将来有个好工作，你倒好，只盼着我嫁个好男人。我才十五岁，你整天给我灌输这些，不太好吧。” 唐妈妈撇了撇嘴，“怎么不好？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在外打工的女孩最后都回来嫁人吗，因为城里的男人不愿娶乡下的老婆，更不愿娶没有工作的老婆，人都现实着呢。” “好好好，我努力考上大学就是了。”唐梦背着包准备走了。 眼见着唐梦都走到小路上去了，唐妈妈又追了上来，嘱咐道：“小梦，你在学校可不许谈恋爱，记住了吗？听说好多女孩开始成绩都不错，一早恋就直线下降，你要是敢早恋，你爸可得打断你的腿！” 唐梦摸了摸自己的腿，“妈，你别吓唬人了，我没那个胆。” “没那个胆就好。”唐妈妈放心地笑了。 唐梦还想跟她妈说上几句，只见一对中年男女牵着一个小男孩走了过来。那位中年男人瞧见了墙上的招牌，问唐妈妈，“这位大姐，我们一家三口在你家住一晚，再吃一顿晚饭和一顿早饭，得多少钱？” 这么快就有生意了！唐妈妈一时算不过账来，因为她压根不知道行情，连个价都没定。她看着唐梦，女儿读书比她多，她就指望女儿了。 唐梦礼貌地叫了叔叔、阿姨，然后才开始报价，“你们一家三口如果住一间房就是三十块钱，晚饭二十，早饭五块，一共五十五块钱。” 这对夫妻听说连六十块钱都不到，毫不犹豫地说要住下，唐妈妈赶紧带着他们进屋了。 唐梦上车后搂着背包眯一会儿，十几分钟后，车到方家村停下了，方梅上了车。她一上来就看见了唐梦，便走过来拍了拍唐梦的肩膀，“喂！你别装睡了，故意不理我的吧？” 唐梦睁开眼抬头一瞧，挪了挪屁股，让方梅挤着坐下后她才开口说话，“我不理你？明明是你不理我好吧。” 方梅仍然摆着一张生气的脸，说：“唐梦，我不理你可是有原因的，你这个人太不够意思。暑假时，管大军那么想去你家玩，你就是不让。开学时他给你写了信，你又不回。你不喜欢他不要紧，他又不会赖着你，可你这样太伤人了。” 唐梦抓一把花生放在方梅的手里，说：“既然我不喜欢他，干嘛要对他好，那样岂不是让他有了更多的想法？对了，你怎么知道他给我写信了？哦……他告诉班长陈浩翔了，而陈浩翔又告诉你的吧？” 方梅没有否认。 唐梦想起当年方梅与陈浩翔的事，小声问道：“你和陈浩翔好上了？” 方梅顿时脸一红，狠狠地掐了一下唐梦的胳膊，压低声音说：“什么叫好上了，也就是好朋友而已，有空的话就写写信，我和他又不在同一所学校，连见面都难。” “你们还是少见面为好，你妈要是知道了，非得打断你的腿不可！”唐梦知道他们俩最后没结果，所以才这么嘱咐她，被太多人知道了对他们彼此都没什么好处。 方梅手里剥着花生，瘪嘴道：“管大军真可怜，在家没收到你的信就打工去了，听说他走的时候还去咱们市一中门口了，他想见你一面，可是没那个勇气，最后跑回县里与陈浩翔见了一面，才失魂落魄地走了。” 管大军还是去打工了，和以前一样，唐梦看着车外一排排倒退的树和房屋，有些感慨。 方梅推了推她，“你怎么听了一点反应都没有，说你不够意思还真没冤枉你，谁愿意和你做朋友啊？” 唐梦立马问：“你不是我朋友？”。 她见方梅嘟着嘴不承认，笑道：“瞧你，小肚鸡肠的。其实管大军去打工也好，以他的成绩想考大学确实不太现实。再说了，他才十六岁懂什么真感情啊，至于‘失魂落魄’吗，你真夸张。” 方梅咯吱咯吱吃着花生，然后瞧了瞧车上的人，附在唐梦耳边说道：“不是我夸张，是陈浩翔那么说的。十六岁怎么就不懂感情了？古代的女人十六岁都生孩子了。” 唐梦觑着她，警告道：“这种话你最好别在你妈面前说。” 方梅白了她一眼，“你当我傻啊。” 她们俩在车上聊东聊西，很快就到了市里，当她们到了学校走进大门时，唐梦见许悠在传达室的桌上找着什么。他手里拿着一封信出来了，看到唐梦，他小跑着过来，“唐梦，你的信。” 唐梦正要开口说谢谢，人家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梅瞅了瞅许悠的背影，又瞅了瞅唐梦的表情，“他谁啊，你跟他很熟吗？” 唐梦摇头，“不熟。”唐梦感到奇怪的是，许悠刚才是在传达室找他自己的信吗？他在等谁的信？ 看他刚才那脸色，好像是因为没收到信有些失望。 唐梦低头看着手里的信，现在她能根据信封上的字迹辨认出是谁给她写的信了。方梅一把抢了过去，她也能辨认出管大军的字，“哟！又是管大军写的，你快拆开看看吧。” 唐梦拆开了信，信上面只有一句话：唐梦，希望有那么一天，我站在你面前不再自卑。 方梅又一把抢了过去，看了这一句话后，她感慨道：“管大军还有点自由诗人的气质。” 唐梦又在心里说了那句话：这孩子，真的是有点早熟。 之后方梅回她的104，唐梦回她的206。进了宿舍，唐梦刚放下背包，就见李琳大包小包地往宿舍里提，而秦芳和唐梦一样，从家里带来了自家产的“零食”。 八位舍友围在一起大吃了起来，到了六点的饭点时，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但是她们仍然下楼吃饭去了，这个年纪还在长身体，饭量很大的。 吃完饭后，秦芳下楼打了个电话，然后一副“大事不好了”的架式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外面贴通知了，今晚就要开始上自习，七点到九点。” 唐梦往床上一仰，“没天理啊，星期天还要上晚自习。” 李琳啃着苹果，皱着眉头说：“新书还没发呢，去上晚自习干嘛，干坐吗？” 秦芳呵呵一笑，“除了干坐，还可以看人。” 唐梦接道：“你们想得倒美，都记着带书包吧，估计今晚去就是发新书，然后选班干，明天就可以正式上课了。” 果然，当她们六点五十五到了教室，就见班主任苏老师来了，他招呼了十几位男生去他的办公室，然后搬来了一捆捆新书。 七点铃一响，苏老师就按照名单喊名字，一个个上去领书。 唐梦领了书仔细一数，一共十五本，九本是实打实要学的，语、数、外、政、史、地、物、化、生，另外六本就是发着玩的，什么音乐美术体育啥的，一年到头难得上几回课。 唐梦再翻了翻书，一下软趴在散发着浓浓油墨味道的新书上，有种想死的感觉。 秦芳推了推她，“怎么，吓趴了？” 唐梦趴着摇头，“是被书熏晕了。” 因为刚发了新书，同学们都交头接耳的，尽管大家仍然不是很熟。苏老师敲了敲桌子，说：“现在开始排座位了，大家都下位到黑板前来，按照高矮站好。” 结果，唐梦和董盼成了同桌，坐在第三排，而秦芳和肖文成了同桌，坐在了第一排。这个和十五年一样，没变。 唐梦回头看后排，有些发懵。因为李琳正在朝她招手呢，而李琳的同桌竟然是许悠！许悠就坐在唐梦的正后面，这个怎么和十五年前不一样啊？ 以前许悠离她挺远的，好像是坐在第五排，怎么这次他跑到她后面来了？ 许悠一直低头翻着新书，根本没抬头，自然也没看到唐梦回头时那张惊愕的脸。 李琳瞪着唐梦，“干嘛，你至于嘛，我坐在你后排就把你吓成这样了？” 唐梦呵呵干笑着，“荣幸荣幸，是我的荣幸。” 新书发了，座位也排好了，现在该选班干了。苏老师打开名单，说：“根据你们中考的成绩，我已经选好了四位课代表，唐梦是数学课代表，许悠是英语兼体育课代表，董盼是语文课代表，宋海宁是其他所有科的课代表。” 唐梦吁了一口气，还好，只要不是当班长就行。 可是一说到选班长，苏老师就看着唐梦，吓得唐梦直缩脖子，她才不愿管这些小毛孩呢，没意思。再说了，她已经是数学课代表了，应该不会再往她身上安排了。 苏老师对唐梦有着深刻的印象，因为她胆子大。他直接点了唐梦的名，“唐梦，你来当班长怎么样？” 唐梦一脸不情愿地站了起来，为难地说：“苏老师，我真的当不了，我没有当班长的经验。” 苏老师很专|制，根本不听唐梦的意见，“当了一回以后不就有经验了？就这样吧。我就不再选什么副班长或纪律委员、文艺委员的了，大家主要的目的是读好书、考大学，那些乱七八糟的就不要了，你们有什么事找班长，班长处理不了的再来找我。好了，你们先预习一下吧，把各科的书都翻一翻。” 唐梦站着有些尴尬，因为苏老师完全不理她啊，她只好灰溜溜地坐下了。 大家都低头翻着新书，苏老师把课程表贴在了墙上就出去了。其实他没走远，就站在走廊上呢，他只是想看看大家的纪律怎么样。 同学们没有一个孬的，知道苏老师站在外面的目的，整个教室除了翻书声，再无其它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