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秦芳叹气，“算了，你监督我吧，以后晚饭只能吃一两，直到我的体重变回一百斤。” 李琳立马接话，“一百斤也胖，我才九十斤，还比你高半个头。” 秦芳撇嘴，“我不跟你比，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 吃完了饭，李琳去学校大门与她妈妈会面了，没多久她就拎了一袋奶糖、三盒饼干和几斤水果，有葡萄、梨、香蕉。她拿出一盒饼干和两根香蕉递给秦芳，“给，你刚才不是没吃饱吗？” 秦芳还真有点想接过来，她确实馋。 唐梦笑道：“秦芳，你不是让我监督你吗，才十几分钟你就忘了，减肥减肥！” 秦芳呵呵一笑，对李琳说：“你不能诱惑我了，以后我要是成了大胖子，找你算账也白搭啊。” 李琳又递给唐梦，唐梦吃得很饱，哪里还吃得下，直摇头，“我也怕胖。” 李琳自己吃起饼干来，边吃边说：“你们都是什么体质啊，我怎么就吃不胖呢。” 秦芳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肉，泄气地往床上一躺，“老天眷顾你呗。” 因为大家都还不太熟，睡前就是翻翻带来的课外书，所谓课外书可不是什么作文选或数学题库，而是武侠小说和言情小说，金庸和琼瑶的书占大多数。 晚上十一点准时熄了灯。 以前唐梦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转眼青春便过了，没谈一次完整的恋爱，倒是遇见了几个渣男。拼命想闯进婚姻的围城，却没个靠谱的男人接收。 可是让她重新来过，又觉得这时间过得有点慢，这一天怎么这么长啊。唉，还是睡觉吧，睡觉也是一件享受的事。 * 早上六点起床铃一响，舍友们便像打仗一样，冲进了洗漱间。这一层有十二间宿舍，住着九十六个人，可是只有十个水龙头，如果动作不快点，就得在旁边等着了。 好在这一层住的都是新生，刚来还都比较斯文，不至于抢得打架，往后打不打架就不好说了。 当高一（一）班四十二名同学跑到操场上聚齐了后，教官来了。 教官是一位小伙子，也就十八|九岁吧。唐梦扫了一眼他的肩章，是个两年兵。他应该就是离学校不远的那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部队里出来的。在唐梦眼里，他只是一个青涩的小伙子，在其他同学们的眼里，特别是女生的眼里，就不一样了，制服诱|惑的兵哥哥啊！ 秦芳碰了碰唐梦，小声地说：“教官挺帅。” 唐梦看了看教官，有点小帅吧，就是看起来有点愣，估计他也是第一次给学生们当教官，有点紧张。 教官站得笔直，咳了两声，“那个……我姓脏（张），弓藏（长）脏，你们叫我脏教官就行。” 同学们听了一阵哄笑，笑归笑，但仍不影响女生们对脏教官的仰慕。 教官被大家笑得脸红了，他可能天生舌头不会翘，声音高了几个分贝，“骚（稍）息……立赠（正）！你们……你们从高到矮排，自己前后左右看看，别……别乱赞（站）！” 唐梦偷笑，这个教官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 秦芳个矮，站在了第一排。第一排男生不少，全都是不足一米六的，这些男生发育比较迟，都是在后来的高二高三才冲起来的。唐梦中等个头，站在了第二排，李琳高挑，站在了第四排。 教官扫了一眼，发现学生们动作还挺快，一会儿功夫就排得整整齐齐，没有个矮的想充高，更没有高的往矮的里钻。 “立赠（正）！挺胸收腹，保辞（持）这个姿四（势）一个小丝（时）！” “啊？”同学们齐声质疑？ “啊什么啊？嫌少的话再加一个小丝（时）！”脏教官说话终于利索了。 新生都老实，哪有敢顶嘴的，站就站吧。南方的九月初，仍是高温，烈日当头的，照得人晃眼。 这个年代的孩子们体质还算不错，站了半个小时后都没什么问题。只是有些汗腺发达的同学让人看了挺揪心，因为他们已经是浑身湿透透的了，衣服全贴了身上。 站在唐梦前面是一位个子瘦弱的男生，叫肖文。他年纪也小，大家都十五六岁了，他才十三岁。唐梦对他的记忆还算清晰，一般人都是七岁上学，他倒好，五岁就上一年级了，因为他爸是老师，走了捷径。 要说十三岁的孩子站一个小时，应该也能挺得住。可是唐梦清楚地记得他有轻微的心脏病，十五年前他因身体原因并没有参加军训，怎么这次他又参加了呢？ 眼见着这一个小时大家都要熬过去了，唐梦见肖文有些站不稳了，身体往后晃了一晃。唐梦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教官，因为教官正在盯着另一头，并没有留意到肖文已经撑不住了。 就在此时，她见肖文又晃了晃，紧接着“咚”的一声，他晕倒了！ 同学们吓得炸开了锅，教官跑了过来，见肖文脸色苍白，他有些慌神，急道：“我去电话亭打120，你们几位男同学帮着背他去医务四（室）！” 教官百米冲刺打电话去了。 这时男生许悠背起肖文就往东边的教学楼跑去，唐梦跟在后面追，“医务室不在教学楼那边，而是在西边的科教楼，一楼！” 许悠再调头，往西边跑去。他虽然背着个人，仍然跑得飞快。唐梦知道跑不过他，只在后面跟着。 许悠，咱们又见面了。 ☆、第7章 许悠背着肖文到了医务室，汗流浃背。 医务室只有一位医生，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根本没有急诊的经验，估计是走后门才谋得这个职位的。她慌了手脚，连听诊器都挂不上，接连往地上掉了两次。 许悠看傻了，把突发急症的病人送到这里来简直就是等死！ 年轻的女医生胡乱地检查一番，急得直跺脚，“救护车怎么还没来？你快去门口看看！” 许悠瞥了她一眼，再看着躺在床上昏迷的肖文，他心急如焚，只好来门口等救护车。 唐梦跑到门口时，教官也跑来了，他说救护车应该马上就到，因为医院离得不远。 教官冲进去看肖文了，他也是个毛头小兵，肯定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要是出了人命，他没法向他的上级交代。 “许悠，肖文怎么样了？”唐梦脱口而出，完全忘了自己应该不是很熟悉他们的名字才对。 许悠扫了唐梦一眼，以为她是记性好，昨天自我介绍之后她就能把同学们的名字记全了。 许悠心里万分焦急，怕肖文真的挺不住直接over了，但他说话仍然慢条斯理，“他还晕着呢，死不了。” 唐梦结舌，他说话的腔调还是那样，经常能一句话噎死人。 许悠并没有多看唐梦一眼，因为急救车已经来了。肖文被抬上救护车后，教官也上车了，他让许悠回操场管一管纪律。 果然，操场上的同学们都咋咋呼呼，大惊小怪的，一会儿说教官做事太没谱，一上来就把人往死里整，一会儿说肖文体质这么差不该参加什么军训。 许悠与唐梦一前一后往操场这边走，唐梦归了队，许悠站在了教官该站的地方。他板着脸孔，喊着口令，“立正！稍息！” 同学们虽然都很诧异地看着他，觉得凭什么听他的，可还是乖乖照做了，至少他的普通话比教官的标准多了。 许悠毫无表情，目不斜视，又大声说道：“肖文没事，已经上救护车了。大家都回各自的宿舍休息，不要乱逛，解散！” 同学们毕竟都年幼，听得愣愣的，既然他说解散，那就散了吧。 秦芳跑到唐梦面前，小声嘀咕，“这个男生好像叫许什么来着，他怎么那么能装？哎哟，说话那口气，简直比教官还教官！” 唐梦拉着秦芳往宿舍这边走，“他是教官授命的，当然得像模像样了，也有可能他性格本来就是这样的吧。” 唐梦远远地见许悠走进了第二排男生宿舍大门，其他男同学都是三五成群，只有他形只影单。 想到过去的种种，唐梦心里像被什么堵了似的。这么多年来，她心里一直怀着悔恨，恨自己当年太年幼无知、不谙世事，恨自己不解情怀还任意践踏懵懂却极单纯的感情，活生生将一个大好青年的前途给毁了。 当年，许悠的成绩常年名列全校前五，却因为她，被学校开除了。从此唐梦再未见过他，无论她怎么打听，都是杳信全无。 她欠他一句“对不起”，却找不着机会向他说。 这次，唐梦对着他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地说，对不起，许悠，这一回，我一定不会让你因为我被开除…… 秦芳没注意到唐梦复杂的表情，而是跑向人工电话亭。 “秦芳，你给谁打电话？” 秦芳脸红了，结结巴巴地说：“给我的……同学打。”她犹犹豫豫地终于拨了号码，对方却久久无人接听。 唐梦看她那模样，不用猜也知道是给谁打了。秦芳喜欢她初中的一位男同学，可是那位男同学对她从来都是横眉竖眼的，或许是嫌她太胖吧。唐梦曾经看过那位男同学的照片，长得确实够吸引女生，听秦芳说他长得帅，成绩也好，就是嘴忒毒，特别是对女生。 秦芳放下了电话，她见唐梦并没八卦地向她打听什么，反而有些失望，“唐梦，你读初中的时候没喜欢过男生吗？” 唐梦噗哧一笑，再努力回忆着十五年前的事，叹道：“我以前太骄傲了，根本不把男生放在眼里，错过了许多美好的回忆。” 秦芳锲而不舍地问：“那有男生喜欢你吗？” 唐梦摇头，“好像没有，不太清楚。”才一说完，她忽然想起了管大军，“呃……只收到过一张小纸条。” 秦芳没听到好料，懒懒地说：“你的初中生活怎么这么没意思啊！不过……我连一张纸条都没收到过，还不如你呢。” “你有小单相思啊！”唐梦笑着往楼上跑。 秦芳跟在后面追打，“你胡说，哪有？” 来到宿舍，她们俩坐下来喝水，李琳拿着一条裤子进来了，和她身上穿的那条颜色一样，看来是她妈妈送过来的。 她手里还拿着一封信，递给唐梦，“这是你的信。我在门口跟我妈妈见面，见传达室的桌子上放着几封信，最上面就是你的，我就帮你拿回来了。” 秦芳尖叫道：“唐梦，你才来两天就有人给你写信啊！是不是情书？刚才你蒙我的吧，我还以为你的初中生活真的是枯燥无味呢！” 她这么一嚷，李青青和吴小妹，杨燕、高贝贝、董盼全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催道：“你快拆开看看，是谁写的？” 她们一个个的比唐梦还着急，唐梦边拆边想，这信到底是谁写的呀，这笔迹她真的不熟。尽管曾经熟，过了这么多年，她也不记得了。 拆开信后，唐梦来不及先看信的内容，而且翻到最后一页看署名：gdj 唐梦知道了，应该是管大军。 唐梦还没看信呢，秦芳已经凑过来开始念了，“唐梦你好，你肯定没想到我会这么快给你写信吧，其实我早就想给你写信了，只是一直不敢，怕你生气……” 唐梦赶紧用手捂着信，“不许看！” 秦芳双手来掰唐梦的手指，“让我看看嘛，gdj是谁呀，怎么他有名不好好写，搞什么代号啊。足足三页，话真多！” 李琳和其他几位舍友也都吵着要唐梦把信给她们看，如果是十五年前，唐梦肯定经不住吵给她们看了，但是这回她没有，“这样不太好吧，人家好歹是一个大男生，他要是知道了会觉得我不尊重他。” 秦芳和李琳都悻悻的，觉得唐梦不够意思。这时董盼发话了，“你们就别为难唐梦了，这样确实不太尊重那位男生。”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有点道理，不好意思再缠着唐梦了。 唐梦这才低头看信，其实管大军在信里也没有直白地表达什么。这封信是他好几天前写的，大概的内容就是他很犹豫，不知是该去读县二中，还是外出打工，因为读了县二中他也未必考得上大学。可是，他又不想比唐梦相差太远，如果去打工就一辈子是个没文化的人了。这是他的原话。 他希望唐梦能为他做这个决定。 他足足纠结了三页信纸，字里行间有着深深的自卑，最后一句话是：我做梦都想和你再同坐一间教室上课，真的好想。 这大概就是他表达最直白的一句话了，唐梦看得竟然有些心酸，暗道：这孩子，有点早熟。 再看信封上的地址，管大军留的是他家的地址，唐梦根本没法回信。如果寄到他家，他肯定收不到，因为他要么上学去了，要么打工去了，何况唐梦不想让他的家长看到信。如果寄到县二中，他要是根本没去上学，信落到别人的手里，也不太好。 所以，她打算不回信了，因为她没法为管大军做这个决定，到底是该继续读书还是打工，还是由他的家长和他自己决定吧。 唐梦把信装进信封，然后放进了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