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决战前夜（本卷终章）
奥卡德腹地。 一处偏僻的军营。 天空中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军营里的气氛也很凝重。他们原本计划驰援埃里奥斯然后前往帝国，但奥卡德国内由圣武士和“野蔷薇”们组建的起义军此起彼伏，拖住了他们的脚步。 据说连矮人的残党都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在精通建筑和山脉地形的矮人们的指导下，起义军战力大增，留守本土的奥卡德军徒有人数优势，却也陷入了焦头烂额的困境。 种种不好的传言不胫而走。什么精灵向议长提出交涉啦，什么兽人们诞生了一位新的大酋长准备下山啦，什么被议长从浮沙城要塞里迁出的百姓不满意暂时的定居点准备抢占旧都啦——半真半假，不一而足。 混乱之中，就连直属于尼古拉斯议长的火枪营，都反过来被敌人打了不少冷枪。 …… 军营角落的一栋破旧营舍里，两名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守着一位年轻女兵的尸体。她是火枪营的一员，在前天的战斗中中了敌人一箭，当场阵亡。 两名男子是阵亡女兵的兄长。他们一个穿着简陋的皮甲，是一位普通的侦查兵，另一位穿着旧法师袍的，则是随军的文员。他自幼学习奥术，却也只有云海初级的水准。 忽然—— 光影变幻。 屋子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守灵的两人眼睛瞪得滚圆。年轻的法师拿下眼镜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 那是一位面如鹰隼的男子。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觉到他的无尽威势。 尼古拉斯议长。 “父亲。”两人同时跪了下来。 …… 很少有人知道，伟大的尼古拉斯议长有几个亲生儿女。 对待儿女，尼古拉斯完是放任自流的态度。他们被寄养在普通人家，他给他们的资源甚至还不如一些奥卡德的低级将领。 直到尼古拉斯成为传奇法师，成为奥卡德的最高领袖，这几个孩子也没有得到任何特权。而他们的资质又确实普通，没有外界的帮助都很难成为施法者，其他方面的天赋也很一般。 以至于现在……百分之九十九的奥卡德人会脱口而出，尼古拉斯议长根本就没有孩子。所以，当他“永恒之血”是他的继承人时，根本没人反对。 他的五个孩子，较优秀的那一男一女，也只是普通官员。至于另外三个……对不起，他们是谁啊？有这么几个人吗？ 弗拉基米尔?金有心帮忙，也只是把三人调到了精英部队担任普通士兵和文员。就连他们的战友也不知道，他们是尼古拉斯的骨血。 …… 尼古拉斯轻轻的点了点头。 “你们做得……很好，”他说，“直到现在，都没有寻求我的帮助。” 他俯下身姿，手指抚过女儿早已冰冷的额头。上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她，还是她刚出生的时候。 而跪在身后的两个年轻人早已是泪流满面。 他们不知多少次怨恨自己的父亲。但当父亲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却升不起任何质问之意。 伟大的隼之主，不容忍软弱。如果人在地狱，那就凭着自己的双手爬出来。 “起来吧。”尼古拉斯吩道咐。 两人没有动。 尼古拉斯心中暗暗叹息。 “我会把你们调到安的地方，”尼古拉斯说，“直到战争结束为止。” 两人目瞪口呆。 他们听错了吗……？ “那之后，我就把你们接到你们兄长和姐姐身边去，”尼古拉斯说，“我也会经常去看你们。” “还有……”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雨声。 两个青年静静的等着父亲下一句话。可是半晌，尼古拉斯却什么都没有说。当两人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伟大的隼之主已经踪影不见了。 …… 尼古拉斯站在附近的山崖上，眺望着雨幕中的军营。 这将是他最后一次去见这几个孩子。 他最后的那个词……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人听见。 并非是因女儿的死而悲伤。 并非是因多年未照顾他们而愧疚。 “‘永恒轮回神国’……没有你们的位置。” “永恒轮回神国”乃是无限反复的鸟笼。尼古拉斯希望吸纳自己最优秀的臣民进入其中，以求有朝一日能改变一切。自己那稍有成就的一对儿女还能勉强获选，这几人却从一开始就没有一点机会。 即使他们是自己的孩子。 他们也注定随着时间之劫一起永远终结。 这是他们的命运。 “对不起。” 不能带你们一起走。 在看到刚刚的一幕之前，尼古拉斯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已经死了。但也正是这一具尸体，让尼古拉斯说出了那温暖人心的谎言。 “……呵。真是可笑。” 挥别了自己内心深处最后一丝软弱，隼之主消失在迷蒙的细雨之中。 帕拉梅德斯城。 一间豪华的别墅外。 今天的天气阴沉沉的。 “希望明天会是一个晴天。”迪米说。 在帝国的行动结束后，两人暂时回到了这儿。就在刚刚，他和少女最后核对了一遍，第二天的计划。 从奥卡德的沙漠到纯白之城的废墟。 从帝国中部的平原到帝都凤凰城。 所有的暗手都会一起发动。 而当尼古拉斯和他麾下所有最强战力部被急转而下的战局吸引走注意力的时刻。 “云海之陨”——就会启动。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天意，”少女说，“更没有神的安排。冰冷的规律之下，一切选择的后果都要由我们自己承担。明天的作战的方案已经定下，再多想也是徒增烦恼。” 迪米轻轻摇头。 年轻的皇子……应该是年轻的皇帝了，依旧是一副不放心的模样。 的确，计划看上去非常完美。即使几个局部出现变数，整体仍旧是己方的胜利。可谓是各种情况都考虑到了。 只是计划的最核心…… “如果我前往中部平原的战场，”迪米说，“你就要独自面对尼古拉斯。” 如果少女失败，那一切都将失败。 “‘永恒之血’评估过，即使是他，”少女说，“也有一线希望取胜。我‘永恒之血’更强，绝对没问题的。在‘云海之陨’下，尼古拉斯的实力会大受影响。” “即使如此，”迪米说，“你也不应该一个人面对尼古拉斯最后的疯狂。” 至少这个时候，自己应该陪在少女身边，他想。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掏出怀中早就预备下的戒指，向少女说出那至关重要的话了。 也许这一次谈话，就将成为两人之间最后一次平静的交谈。 “除了‘云海之陨’，”少女镇定的说，有些东西差不多是是时候告诉迪米了，“我还有一招呢。” 迪米摇了摇头。不是说少女不会骗人，整个作战方案都是两个人一起看过的，她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我们都知道这场战斗的凶险，”他说，“你不用安慰我。” “才不是安慰呢！”少女做出愤怒的样子，“我是真的有底牌！” “真的？”迪米将信将疑。 “这次不是帕拉梅德斯先生，而是我纯粹自己想出来的，最后的一手，”少女说，对自己“想象力”的成果很是满意，“是我们可以逆转一切的最终武器。听好了……” 她顿了顿：“这一招只能对付一个人，但只要击中，尼古拉斯……不，别说是尼古拉斯，就算是比尼古拉斯强大十倍的存在，面对这一击也有唯有陨落。” 迪米有些疑惑。 少女的神色，绝不像是在说谎。 但云上世界，真的有这种武器存在？ “这件武器和我自身有关，我一共只做好了三件，”少女说，“再多的话……仓促之间，对我的本体也说不定会有影响。” “维多利娅，你……”迪米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三件中的其中一件，我打算给小薇，”少女说，“她们那一支队伍是最弱的。我会自己保留一件，作为击败尼古拉斯的最后底牌。还有一件……” 少女露出释怀的笑容。她从一开始就那么打算了。 “……还有一件，我现在就给你，迪米。这样，即使你那边的战场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传奇施法者，你也能用它一击必杀。” 她从次元袋里掏出一个金色的长匣。 “听好了，现在只有你、我、小薇和帕拉梅德斯先生知道它的存在，”少女说，“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即使是歌特先生和永恒之血也不行。你……必须在万不得已的时候自己使用它，明白吗？” 少女的表情中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迪米点了点头，从少女手中接过了匣子。匣子很轻，但他能感觉到那重量。 维多利娅并非是打算赴死。她是真的在想尽一切办法，想和自己一起活到最后。 这就够了，迪米想。 当然，在这之前…… 明天的战斗是关乎世界命运的，最后的赌局。 因此。就在今天，就在现在，他必须—— “正好，”年轻的皇帝微笑着说，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我也有一件礼物给你，维多利娅。” 他伸手入怀，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一个精致的小戒指盒。 “维多利娅……” 但就当迪米将要打开戒指盒的时候…… 少女伸出手去，“阻止”了他的进一步行动。 果然自己还是不擅长应对这种场景，少女心想。或者，不希望对方主动先开口。 她的奥术查探能力比过去进步了很多。迪米的行动，根本瞒不过少女的双眼。 所以……她早就知道了迪米要做什么。 而那个答案，也早就准备好了。 “我尊敬的陛下，”少女一手握着迪米的手腕，眨巴下眼，“请原谅我的失礼。” “维多利娅……” “仅限今天，请容许我抢答一次……”少女温柔的说。 “我答应。” 迪米的眼睛瞪大，然后是巨大的喜悦。 “我们还有的是‘时间’。这‘时间’足够的长，还有很多年，足够我们以符合帝国皇室礼仪的标准，进行正式的订婚仪式……还有……一场完美的……婚礼……” 她答应了！ 迪米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每一根血管好像都在欢呼。 “我说过，我们会有一个家庭的，就不用讲究……” 少女专心致志的用自己的手掰弄的迪米的手指，想打开戒指盒；结果惊喜中的迪米手指有些僵硬，少女费了很大劲也没把盒子打开。 “算了，”少女说，她现在每天早上都要给自己的双眼附加可以自由操纵的“穿透视觉”，早就把盒子里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总之，这儿只有咱们两个，繁文缛节就免了！但你身为皇帝，你的求婚不应该这么仓促！以后会惹人笑的！更不应该用这种寒酸的普通戒指！我们要……” 迪米的戒指一看就知道是在浮空城街头随便弄的，也就战争时期事急从权还情有可原，否则，少女一定会把迪米挂在晾衣杆上反省。 而少女本人还在叽里咕噜的说下去：“……打造一个让大陆传唱……不，让两个宇宙都为之传颂的求婚场景！” “可是，”迪米的脸红了，“我们现在……” 而且，你不是都说“我答应”了吗？ “这次就先无所谓了，我不计较，咱们明天把戒指戴好，”少女哼了一声，“说不定还能鼓舞一番士气呢。但是啊，你可给我记好了……” “什么？” “呀。我是说——等到战争胜利之后，你当着大家的面再正式的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