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断指
华子听着许母的辱骂，并没有生气，而是说：“我既然今天站在了这里，我就没有给自己脸上贴金，掩饰自己从前错误的想法。我之所以坦诚这一切，是要告诉所有人，和李萍萍一样，我也是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我也被生活所迫，走投无路过，我也有不光彩的历史，我也做过很多不堪的事情。所以我不但不会瞧不起李萍萍，相反，我还能理解她的苦衷，同情她的遭遇，会用真心去对她！虽然我们都曾经做了很多违心的事，但我们在人格上并没有低人一等！对妞妞也是一样，之前我说过，我会把妞妞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去疼爱，有人可能觉得我在说大话，但你们也听到我的身世了，我从小就被父母抛弃，没有体会到多少双亲的疼爱，所以我是格外喜欢小孩，不想让我的遗憾也发生在下一代的身上，我会真心对待妞妞的！” 华子说的很真诚。 之前曾站起来提问的那位女陪审员又举手示意：“那以后你会金盆洗手，当一个好人么？” 华子很认真地点头：“会，我会的！我今天在这里坦白，我就已经做好了洗手不做的准备了！以后我会当一个好人，找一份工作自食其力！如果萍萍愿意让我照顾她们母女的话，我会竭尽全力，照顾好她们！我也相信，我和萍萍也会教育好妞妞的。因为不管是有意还是被迫，我们都曾经走错过路，都曾经做了很多不情愿的事，都曾经坠落进深渊，都曾陷入过黑暗，所以我们比谁都渴望光明，都想拥有新的生活，都想让自己的孩子有一个明媚的未来。” 现场再次响起了掌声。 李萍萍鼓得很用力，我看到她的眼眸中竟然有泪花在闪动。 我想，一定是因为华子的话，说到了李萍萍的心坎里面。 我对华子又钦佩，又惭愧。 钦佩于华子勇于坦诚一切的勇气。 这是我没有的。 也惭愧自己之前对华子的偏见。 在我刚开始知道华子对李萍萍有爱意时，我还觉得华子并不适合。 觉得他不是一个可以让李萍萍，这个遭受过那么多苦难的女人，可以去依靠的对象。 我之所以那么想，我想也应该是因为自己对小偷的偏见吧？ 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是社会的底层了，对身边的人都是一视同仁。 可对着华子，却还有一种优越感。 但我现在发现，我错了。 华子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纯爷们，可以让任何女人去依靠。 我远不如他！ …… 众人在感动。 许超超在沉默。 许母则是不断冷笑：“哈哈，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但不要忘了那句话，狗改不了吃屎！一天当贼，就一辈子都是贼！一天出去卖，就一辈子都出去卖！别说你们改不了，就是你们的后代，也改不了！都是你们的贼子贼孙！也都是一群不要脸的贱人！”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看法官又拿起了小锤子，准备对许母进行警告了。 但华子却做出了一个再次震惊全场的举动。 他举起了自己的左手。 “大家看到我的左手了么？是不是和你们的不一样？因为我的中指与食指是一样长的。告诉大家一个秘密，这样的手指，是小偷的标志。因为两根手指一样长，偷起来更方便，可以一下子就把你的钱包从身上偷出来。这都是我从小练成的，为了锻炼这两根手指，我吃了很多的苦，从油锅里面捞出过硬币，从开水里面捞出过筷子，不知道挨了多少的毒打。也是靠这两根手指，我行窃多年，从来都没有失过手。对了，我还是一个左撇子，所以我的技术更加出神入化，连之前的师傅都夸我是一个百年不遇的盗窃天才呢！” 大家都静静听着。 不明白华子此时说这些有什么用意。 只有许母狠狠啐了一口：“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华子摇晃着手指：“可以这么说，我长这么大，这双根手指，是我唯一的资本了。” 说到这里，华子忽然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然后握住了自己的左手。 反关节一扳！ 只听得“咔嚓”一声，他的两根手指已经应声而断。 顿时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眼睛尖的，还能看到里面白色的骨头。 场内的女性，很多都齐齐发出了一阵惊呼。 有的人还蒙住了眼睛。 我没喊，却也捂住了嘴。 法庭的工作人员都没有想到，华子居然会做出这样当众自残的行为。 虽然每个进入法庭的人，都会经过严格的安全检查，确保不会把危险物品带入。 但现在华子是自己用手掰断了自己的手指。 这是谁也无法想到的。 法庭上出现了一阵的骚乱。 然后有人开始呼叫医务人员。 华子也因为剧痛，此时已经满头的大汗。 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颤抖了起来。 但他仍然坚持站着，没有挪动分毫：“大家看到了？这两根手指是我吃饭的家伙，是我之前安身立命的本钱，今天被我废了！现在的这两根手指别说掏人家的钱包了，拿筷子都费劲，我再也当不了小偷了。这下，大家相信我金盆洗手的诚意了吧？” 说着，华子看着远处的李萍萍。 虽然很痛，但他却咧开嘴笑了。 笑得很单纯，很阳光，露出了两排整齐的白牙。 “萍萍，你相信我么？我真的要做一个好人了。刚才你说你答应嫁给我，是真的么？” 李萍萍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相信，我相信，华子，你不用这样的，我之前就说过，我要嫁给你了，这当然是真的，你不用这样的，你不用为我这样子的……” 她的话，因为哭泣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法庭只能再次休庭了。 华子被送往了医院紧急包扎。 我看得出，李萍萍很着急，想跟着去。 可这边马上又要宣判了，她又走不开。 所以原地转圈，有些焦躁。 “李女士，你放心吧，这次的官司，我们赢定了，我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拿到孩子的抚养权。如果官司输了，我以后就退出法律界。”秦律师很自信地说。 “真的么？秦律师，太谢谢你了！”李萍萍激动地握着秦律师的手，感激地说。 “不，你不用谢我，要谢也谢你自己。我之前说过，以我的能力，只能给你六成的胜算，现在之所以我说有十成的把握，是因为你的坦诚，更因为那位华子先生的表现！我可以很肯定地说，因为他的出现，所以胜利的天平这才彻底倾向了我们的这一边。” 秦律师说到这里，不禁有些感慨：“我是学法律的，讲究的证据的详实，逻辑的严谨，所以我之前，对什么爱情的力量，一向是有些觉得言过其实的。但我今天，真的是受教育了啊。我现在很庆幸能代理这个官司，这必将成为我职业履历中的一个亮点！温绍年啊，谢谢你，曾经我以为是我帮你的忙，现在我才发现，原来是你在帮我的忙……哎，温绍年呢？” 这时候，我也发现了，温绍年已经不在休息室里了。 “奥，是跟着人去医院了。”有人在一边说。 我听了，心中有一阵阵的骄傲。 这就是温绍年。 永远是那么的体贴、周到。 从不抢风头，却在默默地关心着每一个人。 …… 再次开庭的时候，照例要进行结案陈词。 对方的律师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 还是很煽动，很激昂。 可我明显能听出，其实这位律师已经底气不足了。 然后等到秦律师做结案陈词的时候。 秦律师看着手里的文件夹。 儒雅地说：“本来，这里有我写的结案陈词，我写了三天，改了七次，改到了昨天晚上的十一点，我觉得还是挺满意的。结案陈词里面有法律条文，还有一些很煽情的句子，就是要把李萍萍女士塑造成为一个含辛茹苦、任劳任怨的伟大母亲，虽然她在某些方面有错，但对孩子却是尽职尽责的，希望得到法官和各位陪审员的同情。但现在，我不念了，因为我觉得写的那些多，现在都已经不需要了。因为大家刚才都看到了，这些真实发生的感动，远远比纸面上的煽情更能打动人心。至于孩子的抚养权到底给谁，我想大家心中都已经有答案了，谢谢。” 说完，秦律师鞠躬下台。 然后法官宣判了。 不出所料。 李萍萍胜诉，保住了妞妞的抚养权。 许超超面色惨白，一言不发。 许母却不答应了。 继续在法庭上大呼小叫，甚至开始质疑法官和陪审员的公正性。 于是法官派人把许母给赶了出去。 许母被赶出去了，在外面也是不老实，还在大呼小叫，甚至试图再次冲进来。 最后终于如愿以偿，以藐视法庭的罪名，被关了七天。 这当然不是事情的结局。 许超超虽然没有争夺到妞妞的抚养权，但他却没有放弃在外企老板面前表现的机会。 于是在官司败诉后，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跑到了外企老板的面前。 惺惺作态地开始表演。 说自己是多么的爱孩子。 为了能和孩子在一起，不惜对簿公堂。 可惜啊，遇到了不公的待遇，没有得到孩子的抚养权。 觉得好伤心，好难过，每天茶饭不思、以泪洗面呢。 总之，许超超就是想得到外企老板的同情、理解，然后建立起稳固的私人友谊。 好提携自己升职、出国、移民！ 可惜啊，许超超忘记了一件古话，那就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他只是以为外企老板不了解事情的内幕，所以可以随意他怎么忽悠。 让他可以张冠李戴、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但他忘记了，能当老板的人，都不是傻子。 这个外企老板格外重视员工的个人操守。 所以在许超超表演后，外企老板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派人专门去调查争夺抚养权官司的真相。 包括许超超与李萍萍的情感纠葛。 法庭上双方到底是怎么说的。 这下许超超的戏法变露馅了，邀宠不行，反而在外企老板的眼中，留下了不诚信的印象。 这家公司很重视企业文化，许超超一旦被认为不诚信，那么就几乎断送了他升迁的可能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当初竞争高位的不只是许超超，还有其余好几个人。 后来许超超用争夺抚养权争宠的事情曝光后，不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自己前途黯淡，还把其余好几个同事都给得罪了。 你小子不按套路来啊，玩阴的啊。 本来大家都是各凭本事竞争，谁上位也都能心服口服。 结果你许超超和我们耍这样的心眼，那就不要怪我们痛打落水狗了。 于是许超超成了众矢之的。 被公司的好几个中层一起针对。 要调查他的黑料。 还别说，黑料还真被抖出来了。 原来许超超在读大学的时候，曾经发表过一篇论文。 还凭借这篇论文拿到了一个奖。 后来，许超超能进入外企，也是因为履历中这个闪光点的加成。 但其实，这篇论文许超超造假了。 并不是他独立完成的。 而是由许母出钱，找了几个国外大学的枪手，一起弄出来的。 现在，东窗事发了。 许超超当初就读的大学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删掉论文，收回奖项，同时取消许超超的学位。 而许超超，也被外企开除，扫地出门了。 许超超这才真是一顿操作猛如虎，赔了夫人又折兵。 巧合的是，许超超被开除的那天，正好就是许母走出看守所的同一天。 母子在家里面相遇了。 大眼瞪小眼。 “这是怎么回事？”许母问。 “被开除了。”许超超蔫头耷脑地说。 “怎么被开除了？这不是欺负人么？”许母怒了。 “还不是因为你！当初你非得找人给我弄假论文，现在被人发现了！”许超超埋怨地说。 “哎呀，现在你居然埋怨我？这事怪我么？我做的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如果不是我忙前忙后，你能有今天！当初不是你搞大了人家的肚子，哭着求我怎么办？不是你想要拿奖让我给你想办法？可你呢？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连一个下三滥的女人都搞不定，你连一个小崽子都搞不定！现在你又把工作弄丢了结果却怪我？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许母发火吼道。 “为了我？呵呵，我这辈子毁就毁在你的手上了！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被人取笑为妈宝男！我受够了！”许超超丝毫不肯认输。 于是这对母子，终于也撕破脸了。 …… 华子在医院进行了紧急包扎后，也回到了法庭。 当他得知妞妞的抚养权被保住了之后，兴奋地抱住了李萍萍。 然后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 脸红脖子粗的想要撒开手。 哪知道李萍萍却反手把华子抱得更紧。 “不要动，以后我不会再放手了。” 华子的脸更红，像是做了错事一样，但是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任由李萍萍紧紧地抱着。 “妈妈，华子叔叔，你们在做什么？”一个稚嫩的童音响起。 妞妞俏生生地凑过来问。 本来李萍萍是很大方的，此时被女儿问起，也是不禁有些羞涩了。 这才松开了手。 “我们……我们……”李萍萍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女儿的问题。 我看了禁不住的笑。 拉过了妞妞的小手。 把她拉到了我的面前。 我蹲下来，柔声问：“妞妞，以后让华子叔叔给你当爸爸好么？华子叔叔也可以给你买好吃的，买玩具。” 华子在一边急忙点头，表示认可我的话。 “华子叔叔当我的爸爸么？”妞妞看向了华子。 “是啊，之前你不是也一直挺喜欢华子叔叔的么？”我说。 确实，之前妞妞确实是挺喜欢华子的。 但妞妞却是摇头：“不好，我不要爸爸。” 她的语气很是肯定。 华子的脸色一变。 李萍萍也露出了着急的样子。 李萍萍想和妞妞说什么，却被华子拉住了手：“不要逼孩子，我们慢慢来。” 我有些意外妞妞的态度。 “为什么不要呢？难道妞妞不想有个爸爸了么？” “不要了，因为有爸爸，就得和妈妈分开了，我不要和妈妈分开。”妞妞抱着李萍萍的身子，身子扭来扭去。 原来是这样。 我长出了一口气，同时心里面恨死了许超超那个王八蛋。 就是因为他的胡搅蛮缠，让妞妞对爸爸这个称呼都产生心理阴影了。 以为爸爸出现，就意味着要和妈妈分开。 “傻孩子，华子叔叔当你的爸爸后，不会让你离开妈妈的，而是要与你们在一起，不但照顾你，也要照顾你的妈妈，你们三个人不会分开的。”我宠溺地说。 “欢喜阿姨，真的是这样子么？”妞妞问我。 我点头。 “妈妈，真的是这样子么？”妞妞看向了李萍萍。 李萍萍点头。 “华子叔叔，是不用离开妈妈么？”妞妞又看向了华子。 华子同样很用力地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有一个好爸爸了！” 妞妞兴奋地跳了起来。 一边跳，一边往妈妈的身上扑。 “还愣着做什么？” 我推了一把华子：“快去拥抱你的妻子和女儿吧。” 华子如梦初醒，大步向前，紧紧地抱住了李萍萍和妞妞。 以后他们不再是三个人，他们是一家人。 …… 华子被巡捕传了话，让他第二天去巡捕房接受调查。 这也是在我们意料之中的事情。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不管理由是什么，是不是被逼无奈的，但华子总归是犯过罪。 那么当他选择在庭上开诚布公后，就已经做好了要被追究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