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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相公就是我祖父,我随他一起进京!” 年轻男子恍然,再次行礼,“原来是范公之后,失礼了,在下王安石,对范公新政敬佩万分!” 果然是王安石,范宁又稍稍打量一下这个年轻人,完全就是一个很朴实的乡下后生,哪里有半点名相的风采? “原来你就是王安石!” “范少郎也知道我?” “久闻……大名了!” 范宁差点说出久闻‘拗相公’大名,这时候王安石才刚参加工作没几年,离相公的距离还远呢! 不过再仔细看,范宁还是感觉到了王安石与众不同的气质。 只见他长一张方脸,浓眉深目,目光炯炯有神,从骨子里透出一种正气。 范宁不由暗暗夸赞,不愧是历史上著名的改革家,从他的气质就能看出他百折不挠的性格。 王安石轻轻叹口气,“令祖的庆历新政,可惜了!” 范宁之所以对王安石有特殊兴趣,是因为他曾经看过几篇关于王安石改革的论述。 王安石虽然精准切中了大宋的顽疾,但他并没有找到病因,导致他改革不得其法,理不清思路。 就俨如一只无头苍蝇东奔西撞,浪费了大量时间和资源,最后众叛亲离,以至于失败。 令人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范宁每每掩卷长叹,如果自己回到大宋,他一定要狠狠将这个拗相公敲醒,告诉他正确的改革之道。 而今天,自己坐在王安石面前,就犹如站在历史的长堤上,范宁并不想挖开大堤,让历史长河彻底改道,这不是他的使命。 但他希望大宋会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变得更加美好,这也是他最大的心愿。 范宁端起茶杯吹了吹,慢慢喝了一口,让内心平静下来。 良久,范宁淡淡笑道:“新政上马仓促,没有根基,不得其法,就如空中楼阁,不失败才怪!” “这是令祖总结的?” 范宁摇摇头,“这是我说的!” 王安石吃了一惊,他又细细品范宁话中之语,越品越觉得深刻。 庆历新政就是推出太仓促,在朝中根本没有达成共识,才一年就因反对者太多而失败。 王安石在同辈好友中被戏称为王变法,并不是他到中年后才有变法之心。 他在读书时就胸怀大志,一心要做番事业,改变大宋积贫积弱的局面。 前年范仲淹实施新政时,他只恨自己太年轻,不能鞍前马后跟随。 所以只要提到变法新政他便兴致盎然,尤其对面是范公的孙子,虽然年少,想必见识也不凡。 王安石不知道一个多月前,范宁还在村里被人叫做范呆呆,足不出村,最远只去过小镇。 王安石连忙问道:“少郎能否告诉我,为什么说新政没有根基呢?” 范宁知道后来王安石变法走了不少弯路,导致挫折重重,最终失败,便有心指点他一下,或许变法的命运就会多少有所改变。 现在王安石还年轻,可塑性极强,现在教他,能改变他的思路和原则,如果等十几年后再教他,只能是左耳进,右耳出了,拗相公的性格可不是一般的固执。 范宁又给自己的茶碗里斟满,笑问道:“那我先问你,变法的本质是什么?” 王安石沉思一下道:“变法的本质是兴利除弊,改变一切阻碍大宋富强的陈规旧制!” 范宁摇摇头,“那个是变法的方向,不是本质。” “那你说变法的本质是什么?”王安石开始固执起来,很认真地和范宁争辩。 范宁伸手蘸一点茶水,随手在桌上画了个圆,又在圆的内部打个叉叉,轻描淡写说道:“这就是变法的本质,通俗地说,就是分饼!” 王安石呆了一下,喃喃道:“分饼?” “对!分饼。” 范宁又继续道:“天下的财富就是这块大饼,权贵占得太多,百姓和朝廷占得太少,所以弊端百出,国家积弱,百姓积贫,所谓变法的本质就是要把权贵的财富切走一块,分给朝廷和百姓。” 范宁用最通俗的语言,血淋淋地撕开表象露出了本质,王安石俨如被雷击一样,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一直认为大宋积弱积贫是因为各种陈规陋习阻碍了大宋走向富强。 比如朝廷对军队歧视,官府对关系民生的资源控制太深等等。 只要能打破各种陈规旧习,精兵简政,梳理清楚各种关系,那么大宋的‘三冗’困境就能逐渐扭转。 但今天他却听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分饼理论,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从前想得太肤浅了。 但王安石要被说服也不是那么容易,他立刻反驳道:“也不对,那军队变法应该和分饼无关吧!” 范宁摇摇头,“军队最大的弊端在于冗兵,大宋养了百万大军,朝廷财力不堪重负,我说得没错吧!” “确实如此!” “你想过没有,这百万大军中又有藏多少贪蠹之辈在拼命吸吮军费?” 范宁目光炯炯地注视王安石,又继续道:“你要变法军制,减少冗兵,削减军费,或者把军费真正用于士兵,那么会侵犯谁的利益?不就是分饼吗?” 王安石心中如一道闪电划过,他变得沉默不语,不再争辩,而是虚心地聆听范宁的敦敦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