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想当裁判？

    看着王大胡子怒冲冲的离开，秘书长贾景德不免有些担心：“百川，八路军怕是被激怒了，这恐怕会有麻烦吧？”

    阎老西笑笑，浑不在意的：“煜如，不用担心，现在是八路军有求于我们，他们再怎么发怒又能如何？还不是得乖乖坐下来谈？我阎某人有四个集团军在手，甭管是八路军还是日本人，都只能老老实实跟我谈，容不得他们造次！”

    贾景德说：“现在确实是收复失地的大好时机……”

    阎老西摇摇头：“好时机它不一定就是真的好……八路军的实力你也看到了，一口气拉出了五十个齐装满员的精锐步兵团，将日军两个师团给团团包围，还有数十个未经整编的团随时准备作为第二梯队投入战场，这样的实力，太过恐怖了！如果不能从河北那边调兵入境，日军多半是要输掉这场战役的……”说到这里，他也是胸口发闷，“如果日本人都让他们给战翻了，整个山西还有谁是他们的对手？靠我们手里那四个集团军吗？这四个集团军在他们眼里恐怕就是一个笑话！”

    贾景德心也沉了下去。他是光绪十五年的进士，满腹经纶，长袖擅舞，颇有盛名，阎老西当上都督后便将他拉入自己的幕僚，让他当自己的秘书长。这确实是个人才，不管是跟北洋政府周旋确保阎老西和山西的利益，还是协助阎老西搞地方建设，都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同时对阎老西忠心耿耿，极得阎老西的信任。从辛亥奋起到抗战烽火，弹指间三十多年过去了，晋绥军高层来来去去，不知道换了几茬，贾景德的地位始终稳如泰山，任人事怎样更迭，始终是永远的秘书长，无人能撼动分毫。

    也正是几十年来始终深得阎老西的信任，能接触到最核心的机密，贾景德才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晋绥军的实力。晋绥军……怎么说呢，不是说山西兵不能打，从春秋战国时代开始山西兵就是天下强兵，三晋子弟与虎狼之秦还有强横的楚国厮杀了数百年始终不落下风，甚至一度压着这两个强悍的敌人暴打。直到最后三晋分裂，实力大衰，秦国又奋六世之余烈，在长平付出了几十万秦军死伤一半的惨痛代价歼灭了赵军主力，拿下了上党郡，才算是真正战胜了这个像泰山一样压在自己头上数百年之久，让他们对着中原望眼欲穿数百年始终无法越雷池半步的强悍对手。此后每次王朝更迭，山西总是厮杀最为胶着、最为残酷的战场，数千年战火淬炼出来的山西强兵，他们不能打，谁能打？但山西兵能打不代表晋绥军能打，晋绥军装备也不算差，大量装备冲锋枪，还有相当大规模的炮兵，这样的火力，就算是日军都高呼“卧槽”，至于八路军和中央军就甭提了，只有咽口水的份。但晋绥军不管是面对中央军、八路军还是日军，都一次次给打得灰头土脸，那精良的装备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说穿了，晋绥军就是一支拿着冲锋枪拖着榴弹炮的北洋军，它的动员体制、升迁体系、思想教育、训练和战术等等，都远远落后于这个时代了，注定是要被淘汰的。也就是凭借晋绥军将士那一腔保卫家园的热血和数千年战火磨练出来的坚韧，他们才始终牢牢的钉在山西，没有被日本人赶出自己的家乡。

    没有人愿意别井离乡。山西是他们的家，被赶出了山西，他们就无家可归了，所以就算是死，他们也要钉在山西，绝不过黄河。

    现在日军已经露出颓势了，晋绥军的压力开始减轻。但八路军却又强势崛起，在山东几个月之内就将近三万日军送回了东洋老家，在山西他们疯了一样攻城掠地，即便日军投入两个野战师团主力大扫荡，他们也毫不犹豫直接怼上去，反手将这两个师团给包围了！如此强悍的战斗力，着实令人心惊，一旦八路军干掉了日军，晋绥军在山西怕是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那我们到底跟哪一边合作？”他皱着眉头，猜测阎老西可能要跟日本人合作，心里有些不喜。他对阎老西确实无比忠诚，但再怎么忠诚，老升官要跟日本人全作他都是不高兴的。山西是他的家乡，日本人蹂躏了山西数年之久，把他们二十多年的建设成果毁得一干二净，现在八路军在暴揍日军，他们还要跟日本人合作？开什么玩笑！

    阎老西笑笑：“自然是跟八路军合作了……煜如，我没瞎，看得清形势的。这次战役已经证明八路军有能力跟日军展开大兵团决战并且战而胜之了，就算他们输掉了这次战役，死伤了一大半，踊跃报名参军的山西青年也会转眼间将编制给填满，最迟半年之后，他们又能向日军发动更大规模的战役！这一仗他们输得起，但日本人输不起，日本人没有多少本钱跟他们对砸！既然要选边站，那肯定是选稳赢的一边，哪怕他们一时之间还赢不了……”

    贾景德恍然：“所以百川你其实是打算参战的，只是时机未到，才故意开出不切实际的条件拖延时间？”

    阎老西说：“也不算拖延时间，主要就是想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他望着远处的山麓，缓缓吐出一口气，说：“我阎某人厮杀半生，好不容易才攒下这份家当，日本人一通狂砸，已经把这份家当给砸掉了大半，八路军也不会帮我白打工，这份家当能保住多少，是个未知数，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要尽可能多保住一点！要是把家当全丢了，我阎某人就只能退场了！”

    他用力咬住嘴唇，捏紧拳头望着远方，心里暗暗发狠。

    这是一个风云激荡、英豪辈出的时代。在这尸山血海的乱世，上苍召唤出无数英豪，让他们彼此厮杀，相互攻伐，用自己的血肉献祭，胜利者将得到一切，失败者将一无所有！这是一个令所有野心家着迷的时代，他从万马齐喑的晚清走过来，亲自参与了这个时代的开幕，参与到尸山血海的厮杀之中，看着一个个老对手倒下，一个个新的对手崛起，看着城头变换大王旗……这是他们这一拨人开启的时代，他怎能轻易的退场！

    所以，无论如何，他也要保住本钱！只要还有本钱，他就有资格参与博弈……谁又敢保证，笑到最后的一定不是他阎某人？

    他也知道自己本钱不多，四个集团军，听着吓人，但实际战斗力也就是那么回事，过早地投入战场，只怕是事倍功半，白白消耗自己所剩不多的实力，收益却少得可怜。所以他必须选择在八路军和日军彻底陷入僵持、谁也奈何不了谁的时候加入战场，以当裁判的姿态去决定胜负谁属！

    一个三流的足球前锋想成为决定两支超一流强队胜负的那个关键人物，最好的办法不是亲自下场冲锋陷阵，而是去当裁判。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让自己手头上那支并不强大的晋绥军成为这场决战的裁判，而不是炮灰！

    阎老西不愧是搞金融投机出身的，看风色看得极准，算盘也打得震天响，真的是太精明了。不过，他并没有察觉到，时代变了，舞台换了，舞台上那拨演员也该换了。

    不管是八路军还是日军，都没有半点让他成为裁判的打算。

    五大胡子前脚刚走，日方特使后脚就上门了，带来了冈村宁次开出的新条件。

    “晋绥军找借口向八路军开战，待击败八路军之后，日军将让出临汾、运城、长治，将这一地区交还贵部。”

    阎老西眯起眼睛：“你们这是要拿我当炮灰啊！”

    日方特使说：“阎将军，我们是很有诚意的。冈村将军已经决定向山西增兵两个师团，就算没有你，我们一样能击败八路军！冈村将军只是不希望大和健儿死伤太多，同时又敬重将军的为人，所以才提出跟将军合作……这已经是最优惠的条件了，错过了这一次，将军想再找到这样的好机会可就难了！”

    阎老西说：“临汾、运城、长治都交还给我，看起来很大方，但你们想必也知道，山西的精华在于太原盆地！占着太原不还，把这些穷得当当响的地方还给我，这算什么诚意！”

    日方特使有些气恼的说：“阎将军，太原是我军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拿下的，如果我们把太原交给你，那跟我们被八路军赶出山西有什么区别！”

    阎老西说：“那我不管，我就要太原！”

    还是老一套，漫天要价。不同的是，他对八路军漫天要价是想等着八路军落地还钱，大家慢慢谈，谈出一个让他满意的价钱；对日军漫天要价则纯粹是想拖延时间。他是精明的投机者，投机者对力量的触觉是极其灵敏的，八路军崛起的势头已经如此明显，傻子才在这个时候选择跟日本人合作！

    只是，阎老西做梦都没想到，就在他跟日方特使讨价还价的时候，一位八路军情报机关的神秘人物就在克难坡某个偏僻的角落，将一个信号发射器交到他极为信任的左右手手中，声音低沉：“想办法将它装到日本人的汽车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