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五祭礼】（十一）

    一个半小时的水上集市之旅很快结束了。

    大毛在船上也吃了一路的东西, 下来的时候肚皮滚圆，活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楼天宝吃得比他多多了，可是肚子丝毫没有鼓胀的迹象，甚至还说了句“我还能吃”。

    大毛坐在副驾驶座位上, 时不时回头看一看后座上的楼天宝。还总瞅她的肚子。

    他也觉得奇特极了, 明明是人类, 为什么吃那么多东西肚子都不见大？人类真的是太可怕了。

    水上市场在曼谷的城市边界, 四面佛的寺庙在曼谷的繁华地带。几座大厦分散在寺庙周围, 中间独空出一大块平坦的地界，留给寺庙佛的寺庙。

    巴士停在了寺庙外, 大毛第一个跳下车去。他把帽子摘了，露出黄毛脑袋，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花衬衫和沙滩裤。

    他说道：“这里是全城、哦不全国最大的四面佛寺，也是最灵验的寺庙。我带你们进去还愿, 贡品随意，你们想给什么就给什么。不过一定要给, 不给会遭报应。”

    他都这么说了, 九个人自然是不敢怠慢。

    楼天宝在口袋里翻了好一阵, 什么都没找到。她记得自己的任意门里还有珍藏的纸质书籍, 这东西在一果世界里价格不菲, 当贡品绰绰有余了。

    大毛打头阵进了寺庙, 楼天宝故意走在最后面, 等其他人进去了，她就开始拼命找厕所。

    等拿到书了，几个人也在寺庙里逛完了, 准备开始还愿。

    这间寺庙的格局和山中的鬼怪寺庙一样。同样, 它也与副本开始的时候, 众人祈福过的四面佛神庙格局一致。

    “手里拿香，绕着祭坛走一圈，将线香插到香炉里。放好贡品说完感谢词，再与神像握手。”大毛说道。

    楼天宝拿了三支香，她往后看了一眼，发现老粗和张哥也在队列之中。他俩的摄影装备不在身边，周围也没有其他节目组的人。看来这次的还愿仪式参与者只有他们几个。

    她站在队伍最前面，绕祭坛走了一圈将香插了上去，并放好了自己的书。

    四面佛像动了，对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楼天宝身上的金光罩已经被娜娜震碎，她便抬起手臂，准备和四面佛的神像握手。也就是这时，四面佛的手又往前伸了一伸，想要抓住楼天宝。

    第六感立刻运转了起来。

    楼天宝心中的小警铃“滴滴滴滴”响作一团，她赶忙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与此同时，身后的瞿星也发话了：“神像不对劲！它正在散发恶毒的情绪！”

    楼天宝左手入空，拖拽出了自己的薙刀。她秀眉倒立，朗声一喝，薙刀在空中寒光闪过，直劈向塑像的脑门。

    那尊“四面佛”立刻动身往一旁躲闪，但楼天宝的薙刀速度更快，塑像躲闪，她就改刺为斩，硬生生地切下了塑像的一颗脑袋。

    塑像脑袋在地上滚了一遭，停在了楼天宝的脚边。它的面孔变得十分狰狞，尖牙都从嘴里呲了出来。

    丢了一颗脑袋的塑像从祭坛上跳将下来，嘴里发着奇怪的嘶叫冲出了寺庙。楼天宝往外追了几步，却见那塑像拐过铁栅栏，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周围的行人好像完全没看到它一样，倒是对着手持薙刀的楼天宝大呼小叫起来。

    楼天宝说：“拿武器。这尊像不是四面佛的神像。捉住大毛，他有问题。”

    不用她多说，瞿星已经立刻发动了自己的阴兵。两名骷髅兵士从底下钻出来，将来不及夺路而逃的大毛按在了地砖上。

    这座寺庙是紧靠着城市闹市区域的，他们几人拿武器的样子很快引起了骚动。

    大毛被阴兵按在地上不得动弹，但他还是狼狈地抬起脑袋，对众人说：“别急！别干架！有话好说！祖宗们，别动不动就动刀动枪啊！”

    楼天宝将薙刀的刀尖挑在了他的脸前，大毛明显被吓到了，双目紧紧盯着刀口。

    “和我说实话。不然我在闹市区直接砍了你的脑袋。”

    大毛听她这么一说，先是叹了口气，接着却浑身放松了。

    他呵呵笑两声：“楼小姐，你有没有生活常识啊。当街杀人？你是想进泰国的派出所吗？我在这里认识的人比你手指脚趾加起来还多，你就不怕不能顺利完成任务？”

    他倒是知道怎么威胁自己。楼天宝眯眼。

    大街上来往的行人见了九人的武器纷纷退让，但他们并没有拿手机报警，行人都像是为了躲避麻烦事绕道离开了。楼天宝将薙刀收了，其他人也一并将收起了刀子，走在寺庙外的人也逐渐恢复了常态。

    阴兵的存在好像对他们没有丝毫的影响。

    楼天宝将蒲团拉了过来，自己盘腿坐下，对着大毛说：“你不是人吧。”

    大毛立刻诧异了，他皱起眉眼，抬头看了看楼天宝，又往一旁的瞿星身上看去。

    楼天宝说：“不是他告诉我的。你的伪装很高明，他没看穿。我是推理出来的……还记得一开始你自己的举动吗？”

    大毛说：“什么举动？一开始我只是在四面佛的寺庙外等你们而已。”

    楼天宝点点头：“你在寺庙外等待这件事，引起了我的怀疑。但是我的怀疑是刚刚产生的。我就想啊，为什么你一开始的时候，怎么都不愿意进入寺庙呢？明明那个时候的我们更需要你的讲解和帮助。你倒是在这一间四面佛的寺庙里格外殷勤。我自己的第六感猜测你是鬼怪。看来我是猜对了。”

    大毛哼了一声。

    “猜对就猜对。”他说道，“我只是个小鬼而已。你们快放开我！好端端的祭祀被打断了，如今塑像都跑路了，祭礼算是完不成了。”

    祭礼还没完成吗？楼天宝惊讶极了，她对瞿星挥了挥手，又转过头来问：“小象村里的祭礼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为什么你说还没完成？”

    瞿星的阴兵放开了大毛。众人围在他周围等他说话，大毛不耐烦地动了动自己的胳膊，和楼天宝对着坐下，说道：“当然没完成。你们这些家伙都拜了神，鬼怪当然不会告诉你们关键线索。”

    楼天宝感到有些心梗。

    这怎么还怪起他们了。

    “拜神和拜鬼是自己的选择，拜神通过率更大，因为有神明庇护。拜鬼危险度高，但副本完成度更高。”楼天宝算琢磨出味道了。

    有人就说：“那我还是宁愿拜神，我又不是百分百能通关的玩家。”

    大毛：“你们这些怂货，都不拜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知道么？再说了，我们都是讲道理的，又不是上来就会喊打喊杀，总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楼天宝：“……”什么循序渐进的过程？把人骗进来杀的过程么？

    周围的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还是不相信大毛说的话。

    大毛不耐烦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说道：“行了行了你们自己去准备吧。祭礼需要什么，又得怎么做，你们自己去想。什么时候搞懂了，你们再想办法继续祭礼。我走了，没事别打我电话。有事也别打我电话。”

    额……他这个服务态度变得好差啊。

    几个人目送着副本唯一的引导npc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四面佛的庙宇，留下他们几个人面面相觑。

    站在队伍后方的赵壹突然走了两步，走到了楼天宝面前。他说：“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楼天宝摸了摸后脑勺，也从地上站起身。她有些恼：“该怎么办怎么办。npc说了让我们自己想办法做准备，那我们就想办法去找。”

    赵壹摇摇头，他抱起了手臂：“大海捞针。网络上的资料我早看过了，都是些对小象村的介绍，吸引游客用的。有用的东西寥寥无几。现在还能有什么地方能找线索？一楼占卜馆二楼食堂spa，三楼酒吧舞厅，四楼露天泳池健身房，你说要去哪里找？”

    纪绒绒走上前来，直截了当地说：“大毛已经说了，楼天宝也想到了他的提示。不是自己选择拜神拜鬼么？拜鬼的有线索，我们这里线索反正断了。”

    赵壹看了纪绒绒一眼，他说道：“怎么，现在倒是问我要线索来了？你们自己选的不拜鬼，我选了拜鬼，这是自己要承担起来的后果。”

    瞿星不想忍了，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说道：“你这么能，怎么不早点说？藏着掖着是想害我们前面祭拜的人吗？”

    楼天宝走过来解围，她拉开瞿星：“别动手，大家现在都是一个队伍里的人，有线索共享就好，互相帮忙，互相扶持，这才是出副本的正确方法。依我看，我们之前分成两派拜神拜鬼是没有错的，一部分人利用神明的庇佑冲锋，另一部分则在鬼怪的指引下找到线索。这才是合理分工。”

    赵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还是楼小姐明白。不过你们都对拜鬼有偏见，我说了你们又不会信。话说这位小兄弟，你不是自己就能驱使鬼怪么，怎么也对鬼怪这么不信任。算了，你也别解释了，我去找线索。”

    对赵壹而言，说还是不说结果都是一样的。反正这帮人不喜欢自己，帮了也没什么必要。

    楼天宝拍了拍一旁撸袖子的谛听与瞿星，说道：“算了算了。大家一开始做出选择的时候，就不应该分成两派，刚开始的氛围都是被挑唆起来的，如果一开始大家就想到分成两组去寻找线索，现在也不会这样了。”

    赵壹退后一步，退到了钱贰与张哥身边。老粗犹豫了一下，没动身。

    他说道：“我会在夜间出门。这座城市有秘密，我要去找一找。大概今明两日就有结果。你们大概是去不了的，都是鬼怪才能通行的地方。”

    三人离开了寺庙，楼天宝也带着几个人回巴士上。司机一直坐在座位上待机，六人上了车便关上门发动了车子。

    楼天宝坐到原先大毛的位置上说：“师傅，我们回酒店。”

    司机应了一声。他打满方向盘，在路口调转了车头，往酒店的方向开去。

    楼天宝往旁看去，她的目光落在了挡风玻璃前的四面佛小神像上。这座小神像与他们祭拜的神像不太一样，动作姿态，以及手中的器物都有出入。

    楼天宝瞥了一眼这位独眼司机。真奇怪。单只眼还能上路开车？远近视力不会不好么？

    “师傅，我想问问你的这尊四面佛神像是哪里请的。”楼天宝开口问道。

    手脚修长但形容枯槁的司机转过头来，他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

    “神庙买的啊。这座城里又不止一座四面佛的寺庙。”他说道，“具体哪一座寺庙……我倒不太记得。你想请吗？”

    楼天宝摇头。

    “我是随口问问。司机师傅，我想问既然全城都有小佛像，为什么晚上还会有各种东西作祟？”

    司机摸摸下巴。

    他笑着看楼天宝，看得她有些发毛。

    半晌，他说：“你不知道，越是有脏东西的地方，人越会相信神明，祈求庇护吗？这就是证明。”

    楼天宝仔细想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越是缺少的，人越会想要得到，这里到处可见的神佛寺庙也就不难解释了。

    司机感觉她在思考，于是又说了一句：“就和你们那个导游大毛说的一样，在我们这里，你选哪一边都没问题。只是要承担起相应的后果，不要贸贸然选择，要思考这背后的意义。多想想。”

    楼天宝应了他一声。

    楼天宝只进过一次a级副本，当时她还是个萌新，完全是被洛根、谛听以及顾景成带着跑的。

    这一次她想带队，但却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作为领队，她应该从全方位的角度思考副本的意义，小到每个选择，大到选择背后最深层的意义。a级副本是小世界，那她就应该用玩开放游戏的态度去思考策略。而不是线性游戏。

    b级副本很紧凑，剧情一般也是接连不断，高潮迭起；a级副本却不是，做完这个任务之后，可以四处跑动，再去做下一个任务。有时候就容易出现楼天宝这次的情况：不知道要怎么触发下一个节点，或者是做错了，错过了通关的那个关键时刻。

    还好，【泰五祭礼】并不是那种一步错步步错的副本，楼天宝已经琢磨出了症结，赵壹也愿意合作，那继续攻略也就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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