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却扇 p18.

    薛逍第一次见赵弄玉时，她才十六岁，被人搀着，擎着扇子走到他跟前儿来。

    那是柄金纹翠羽扇，日光在上头晃了一晃，光彩潋滟。

    小姑娘单看身形便已是极绰约窈窕了的样子，年纪轻轻，便纤腰袅袅，波涛荡漾，步履款款地走到近前来。

    ——赵国的宣平公主有远扬的美名，勾得邻近楚国的帝王废了皇后虚位待她。

    薛逍带的大兵压了境，赵国的帝王再宠这个女儿，也终究还是拱手让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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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国的帝王含着泪点了头，转过头去轻咳一声，才回头来答道：“是孤的宣平。”

    以扇障面的小姑娘没什么动静，唯那扇子轻颤了颤。

    赵国的礼节是不兴戴红盖头的，时兴的是握着把扇子挡在面前，由新郎官儿念诗，才放下扇子来，此即“却扇”。

    薛逍没说话，抬手按在那扇子缘上，瘦长的手指贴着扇子和小姑娘角力，将那扇子逼向一侧去，露出一双细长的凤眼来，极艳丽的眼型，亦是极艳丽的妆容。

    那里头盛着的却是一汪澄澈的水光，含羞带怒地瞪着薛逍。

    那怒却落不到实质去，撒娇儿似的，往人身上轻轻一戳，叫人软了半身骨头。

    又娇又媚又分外纯真，真真儿是个美人。

    然而这于赵国与赵弄玉来说都是极大的折辱，满殿一寂，都望向来楚皇钦点来迎亲的薛逍。

    他二十岁上下年纪，一身轻铠，面见赵皇也不解佩剑，此刻姿态略有几分闲适，眼锋却是凉且尖锐的，一眼扫过来，端得是风华无限又寒意入骨。

    他身后一位侍从解释说：“公主既嫁入我朝，做得皇后，六宫之主，母仪天下，这样重要的位子，是该好好验一验，是否是本人的。”

    话音才落，薛逍已然松了手，小姑娘只顾和他角力，不提防他收了力气，扇子往另一边儿倾过去，跌落在地上。

    原本该先由夫君看得新婚妆容，就这么叫薛逍给先瞧了去。

    ——是极美的一张脸。

    凤眼修眉，薄唇粉面，无一处不是可着娇媚的劲儿长，偏满脸都是纯情懵懂，顶着一脸浓重脂粉望过来，眼波湛湛如春水，抿着唇的样子叫人心里烧得难受。

    薛逍只瞧了一眼，赵弄玉便匆忙回身，避在乳母怀里。

    薛逍则弯腰，替她捡起那扇子来：“请皇后娘娘行。”

    那扇子经由乳母，重又握回了赵弄玉手里。

    她秉扇款行，薛逍跟在她身后，日光披撒在她身上，映着金线的光，赐得他眼疼。

    他的眼疼了许久，直疼到心里头去。

    ——直到十数年后，小姑娘哼哼唧唧地吻上他的眼时，他才觉着，这疼被堪堪抚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