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两口子一个月能有半斤的肉票，正好这个月的票还没花。 曹三妹又是肉饺子又是鸡蛋的，可见陆漫漫在陆家多受宠。 陆漫漫张张嘴，她有心说不用给她补身子，可看着她娘耳边有些斑白的头发，这话又给她咽了下去。她不吃可以给爹娘多吃点，上辈子她对不起爹娘，让爹娘操碎了心，这辈子就换她来照顾爹娘好了。 ☆、董家 中午十二点刚过一刻陆漫漫的父亲陆文聪就回来了，不出所料他的手里提着一小块肉。看到这块肉陆漫漫的神情有些恍惚。她仿佛看到小时候，每次她生病或者不开心了，她爹不是给她买肉就是买糖哄她开心。 她还记得，自己从小就不缺肉吃，跟别的孩子馋肉不一样，陆漫漫反而不喜欢肥腻腻的大肥肉，她喜欢吃瘦一点的。她爹疼她人家买肉嫌弃瘦，她爹就专挑瘦的买，为这事她爹还让人在背地里喊了一阵‘二傻子’。 现在陆文聪手里的肉正好是七分瘦三分肥的。 见女儿盯着自己手里的肉，陆文聪很自然的递给了曹三妹，他伸手摸了摸陆漫漫的头，慈爱的说道：“漫漫好点没有？等会儿就让你娘给你包饺子吃，只用瘦肉做饺子不香，爹就给你买的肥了点。你不喜欢吃肥肉到时候就挑出来。” 陆漫漫再也忍不住扑进陆文聪怀里哭了起来。她的父母还是一如既往的对她好，事事想着她。 陆文聪有些手足无措，他有些笨拙的拍了拍陆漫漫的后背，焦急的问道：“这是怎么啦？谁欺负咱漫漫了不成。漫漫你告诉爹，要是有人欺负你，看爹不打的他满脸开花。” 陆文聪跟曹三妹结婚晚，两人三十多岁才有了陆漫漫这一个宝贝疙瘩，平日里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娇惯的很。陆漫漫的这一顿痛哭可把两人给心疼坏了。 陆漫漫摇摇头，她低着头撒了个慌，“没人欺负我，就是感觉自己这么大的人了，还要爹娘给我操心，心里过意不去。” 陆文聪爽朗一笑，就是他身后的曹三妹也忍俊不禁，“真是傻孩子，我们就你一个乖宝，不管你长多大，在我们心里都是孩子。我们宠你那不是应该的。” 是啊，在父母眼里怎么宠她都是应该的，就像上辈子，她在董家吃了亏，她爹娘二话没说打上门去，跟董家闹了起来。因为这个，她爹娘的职位都丢了。 想到董家，陆漫漫挽着她爹的手往里走，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爹娘，早上，兮兮姐过来了。听她说我大伯给她找了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对象。她还跟我抱怨来着，说大伯、大伯娘不疼她。” 陆文聪没有亲兄弟，只有一个亲姐一个亲妹妹。他跟陆兮兮的父亲虽然是堂兄弟但是关系不错，一直称呼对方大哥，陆漫漫也就跟着她爹喊的大伯。 曹三妹摇摇头，这个兮兮也是，人家那孩子只不过长的老成壮硕了一点，哪有她说的那么夸张，还满脸横肉。 陆家是开明的人家，家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都会一家人商量着来。 陆漫漫开口说起了陆兮兮的婚事，陆文聪索性也把董家的事情提了提，顺便问问陆漫漫的意思。 “本来昨天我和你娘就打算跟你说这个事儿，偏偏你被人泼了一身水，受了寒气，一时也就给忘了。我跟你娘的意思，这事还是看你，你要是觉得还成，爹就去跟人说让你们见一面，要是不乐意咱们就算了。” 说实话闺女刚回来陆文聪也不乐意让闺女这么早出嫁，不过董家开出的条件好，让他有些心动。 董立诚是董家的小儿子，在家里是最受宠的，跟家里其他的几个不同，董立诚读过书还是初中毕业。虽然学问比不上他闺女，比起大部分人强很多。两人都有文化，将来也好交流。 在一个，董立诚那孩子他见过，长得不算很高，也就一米七的个头，身材瘦弱。这样麻杆的身材别人看不上，他却觉得不错，至少不用担心他将来跟闺女干架。 更为重要的是董家答应将来两人成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可以姓陆，继承陆家的香火。这一点最让曹三妹心动。曹三妹虽然没说，但陆文聪知道，没能生下个儿子，一直是她心中的遗憾，她觉得对不起陆家。 当然，就像他说的，曹三妹虽然心动，也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说回头看闺女的意思。她这也是在变相的告诉董家人，她闺女在家受宠着呢，董家人要是觉得她没有兄弟帮衬，将来要欺负人也是不可能的。 陆漫漫拿筷子的手一抖，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董立诚知道这事吗？他什么意思？” 陆文聪和曹三妹对视一眼，不明白闺女这话啥意思。现在虽说讲究什么自由恋爱，但在农村谁家不是媒人介绍的，董家既然敢让人来，相比是知会过董立诚的。可看闺女的意思，这事儿难不成还有别的隐情。 陆漫漫也不准备瞒着爹娘，她放下筷子，清脆的说道：“娘你们不知道，董立诚跟他们大队的楚妍早就好上了。不止他们大队，就是咱们大队都有人看见董立诚去给楚妍割猪草。我不信他们董家不知道这事儿。董家明知道董立诚的事儿，还来咱家说亲，你说他们啥意思？” “什么？有这事？漫漫你说的可是真的？”这次的婚事可是漫漫她大姑做的媒，当时两口子想着这是漫漫的亲大姑，还能害了漫漫。要不是她大姑说人确实挺斯文的，漫漫将来肯定不会受气，他们两口子也不会心动。 陆漫漫知道她娘想什么，上辈子自己跟董立诚的事黄了，她大姑一直觉得对不起自己，人快断气的时候还记挂着这事，口口声声说是自己害了她。 “娘，大姑心好人实在，要是董家存心隐瞒呢？或者，董家跟大姑保证说董立诚不会再跟对方来往什么的，您觉得大姑会不会信？”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戳戳眼前的饭碗，“我知道在咱们这，董立诚的行为不算啥。可我只要一想我将来的男人心里有过别的女人，我这心里就膈应的慌。” 说到这里她挺了挺胸膛，“我陆漫漫的男人一定要心里只有我才行，心里住着别人还要娶我，他们把我当什么了。这样的人，我才不稀罕。” 陆漫漫知道她不嫁人是不现实的，但这辈子说什么也不嫁给董立诚。 ☆、陆文婷 陆文聪一拍桌子，“好，这才是我陆文聪的闺女，有志气。他董家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家，敢这样做，等会吃了饭就让你娘找你姑去，咱们跟董家说清楚。” 陆漫漫说的这个事陆文聪是真的不知道，要是他知道董立诚跟别的女人有来往，早就拒绝了，还用等到现在。 陆文聪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有人回答：“什么事儿要找我，不用你们去，我来了。” 门外进来的是一位典型的四十岁农村妇女，她穿着一身灰扑扑打着补丁的衣服，脚上是一双自己纳的千层底布鞋。 这人正是陆漫漫的亲大姑陆文婷。 曹三妹看到陆文婷赶紧站起来，“大姐来啦，吃饭没，正好我们刚开饭，我去拿个碗筷过来。”说着就要往外走。 陆文婷把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放，伸手拉住曹三妹，“你别忙了，我吃过饭来的。”说着就坐在陆漫漫身边，“漫漫，好点没。” 陆漫漫喊了一声大姑，随后点点头。 陆文婷把带来的东西拿出来，摆放到桌子上，“听说咱漫漫发了烧，这不，她三哥专门给她带的肉。我给包成了饺子，还热着呢，漫漫趁热吃。” 她本来早上就打算过来看看陆漫漫的，刚走出家门口就看到老三提着东西回来了。打开一看，好家伙，一大块猪肉，还是瘦的。陆文婷一看就知道是专门给漫漫准备的，她也不嫉妒，当下又回去把肉剁成馅包了饺子。 陆文婷带来的饺子有很多，满满的一大海碗，陆漫漫分出来给她爹娘一点，自己留了几个。 曹三妹没记着吃饺子，她笑呵呵的跟陆文婷说道：“大姐你真是太宠她了，得了点好东西都想着她，等以后漫漫可得孝顺你大姑。”她跟陆文婷关系不错，也没说让她把东西带走的话，那样反而显得生分。 陆漫漫点点头，“娘你放心，这可是我亲大姑，以后我有了好东西肯定先孝顺大姑。” 陆文婷听了这话乐的直笑。 跟陆文聪不一样，陆文婷嫁人之后一连生了三个大胖小子，她做梦都想要一个软乎乎的闺女，只不过在她生老三的时候伤了身子，不能生育了。陆文婷喜欢姑娘，她从小就把陆漫漫当亲生女儿看待的。 跟家人说笑一阵，陆文婷扯回话题，“你们刚才说什么呢，我怎么听见要去找我？” 说到这个曹三妹有些不高兴，她收敛了笑容，“还不是曹家的事儿，大姐，那董立诚跟楚家有关系您怎么也不说一句。” 陆文婷一愣，随后她笑了，“嗐，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董家跟楚家以前是邻居，董立诚跟楚家的楚妍年纪差不多，小时候经常一块玩，这事儿我们都知道。那时候我们大队不少人还打趣他们呢。” “这不是，楚家现在成分不好，你说谁还敢跟他们交往啊。董家可跟我保证了，说她儿子跟楚妍啥关系也没有，以后咱漫漫要是嫁过去，肯定一心一意对漫漫好。” 楚家现在在杨家湾那就是人人喊打的存在，董家先前不知道董立诚跟楚妍还有来往，现在知道了，就着急着给儿子找个媳妇，他们也是想要找个人来让董立诚收收心的意思。 楚妍那丫头她见过，不管对着谁都是一副委屈的样子，好像别人欺负她似的，反正陆文婷是不喜欢的。不只是陆文婷，看董家的意思，他们一家子也不喜欢楚妍。 再说了，漫漫是她当闺女疼的，漫漫的事情她能不上心？董家前几天就跟她提了这事儿，她当时没答应也没拒绝，而是找熟人问了问董家的情况。要不是那人说董家还算不错，她也不会心动来娘家说这事。 陆漫漫心中了然，上辈子大姑也说过类似的话。她恍惚记得也是在她生病的第二天，姑姑来送东西说的这些事情。 她当时怎么想的呢？ 大姑跟小姑不同，自然是不会害她的，于是就答应了见面。 到现在她还记得，当时董立诚脸上虽然冷冷的没什么喜色，但身上的衣服穿的很干净。那是一件中山装，衣服洗的有些发白了，不过胜在干净，上面一个补丁都没有。 她也是后来听大姑说的才知道，那件衣服董立诚一直很宝贝，不是重要的场合根本不会穿的。也正是这样，自己误以为董立诚对这门亲事是满意的，才会稀里糊涂嫁给了他。 上辈子她不知道董立诚心里有别人，这辈子既然提前知道了，陆漫漫就跟大姑说起自己的看法：“大姑，董家人真会装相，什么小时候玩得好，我们大队还有人看见董立诚帮着楚妍割草喂牛呢。这又怎么说？” “我看是董家看不上楚家的身份想要找个冤大头吧？我又不是嫁不出去，不想跟心里没我还惦记着别的女人的男人过一辈子。” 陆漫漫的话出口，陆家一阵沉默，良久陆文婷才说道：“丫头啊，大姑知道你读的书多，一肚子墨水有文化。但有一点大姑要说说你，外面那个啥自由恋爱那一套，你可别学。你看看你小姑就知道了，当初你小姑也是跟你一样，这个看不上，那个不乐意，偏偏要自己找，你看看她这些年受的苦？” “男人都这样，没结婚前心里有个人不稀奇，等结了婚就好了。不管之前他们心里喜欢谁，结婚之后还不是老婆孩子最重要。到时候你再去看看，他还会不会不管家里，反而去给别人帮忙？” 陆文婷说这话不是没有依据的。 她的丈夫早些年也喜欢楚家的姑娘，跟董家一样，两间差距很大，她男人配不上人家楚家的千金小姐。等俩人到了年纪不是照样相亲的相亲、嫁人的家人？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陆文婷虽然不敢保证男人心里已经没有了那个姑娘，但她男人疼她跟孩子是事实。放眼整个杨家湾有个人家里是婆娘说了算的，她家就是。只要是她决定的事情，她男人就没有反对的时候。 陆文婷觉得这样就很好。 也正是因为有她自己这个例子在，所以，董立诚跟楚妍那点事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经典摔（错字） 陆漫漫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董家没跟她姑说这件事，或者就像她姑说的那样，董家只承认两人小时候有联系，但她没有想到她姑是知道这件事的，并且还不以为意，觉得没什么。 一时间陆漫漫有些心灰意冷。 曹三妹是最先感受到女儿心情变化的，她赶紧站起来对着陆文婷说道：“大姐我看这件事还是算了吧，天下的男人不是每一个都跟姐夫一样的。董家跟我们家本来就不相配，要不是大姐从中撮合，我们也不会意动。你也看到了，我们漫漫对董立诚的态度，日子到底是她要过的，我们做家长的总要顾忌孩子的感受。” 她有句话没说，她觉得漫漫想的是对的。别看杨家姐夫现在对大姐不错，可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人有的时候就是很奇怪，越得不到的，就会越想要，假如之后楚家的丫头去找董立诚，谁能保证董立诚不会心动。 到那个时候她女儿不是吃了大亏？ 陆文聪也跟着附和，“三妹说的没错，再说了漫漫才刚回来，周岁才十七，我们还想多留两年呢。咱们国家不是规定了，现在结婚都要领啥结婚证，女方要到二十岁才是法定的结婚年龄？我是大队长，我总不能让闺女不遵守国家的规定吧？” 说道结婚证，现在乡下有几个结婚领证的，都是摆顿酒吃个饭完事。陆文聪听她闺女讲过，这样的婚姻法律是不承认的。假如将来两人离婚，女的可就吃了大亏了。 陆文聪虽说没想过闺女结了婚还离婚，可这个结婚证就是一份保障，他闺女没有亲兄弟帮衬，他只能想别的法子来保证闺女的利益。 兄弟和弟媳妇都这么说了，陆文婷也没有强求，她看看陆漫漫再看看两口子，“行，既然你们都不愿意，我回头就跟董家说去。漫漫啊，姑没别的意思，你也是姑从小带到大的，姑也想你好。你可不能因为这事就跟姑生分了。” 这桩婚事总算黄了，陆漫漫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抬头笑笑，“肯定不会啊，您可是我亲姑姑，跟谁生分也不会跟您的。” “那就成，行了，姑先回去了，你在家休息休息，等过两天好了，再来姑家玩啊。”陆文婷说完这话提着篮子就急匆匆走了。 曹三妹忍不住点点陆漫漫的额头，“你呀。”她姑嘴上说着没事，实际上心里还是有些介意的。曹三妹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陆文婷，可她更不愿意委屈了亲闺女。 陆漫漫把头放在曹三妹的肩膀上，“娘，我知道大姑觉得大姑父好，看谁都觉得好。可董立诚又不是大姑父，谁知道他以后怎么样呢。娘常说‘就因为自己是女人，知道女人的苦，才做这个妇女主任的’，假如董立诚后面还跟楚妍藕断丝连，您的宝贝女儿不就成为您嘴里的苦命人了？” “大姑不高兴大概是觉得咱们不相信她的眼光，我看不如这样，明天我去找三哥，让他帮忙盯着点董立诚。我就不信董立诚不会去找楚妍，到时候咱们让大姑知道这事不就成了？” 她记得那本书上写着，董立诚在跟她订婚之前还特意去找楚妍互诉衷肠呢。现在她主动提出不见面，表明不接受的暗号，她就不信董立诚能忍住不跟楚妍分享这个好消息。到时候他们人赃并获，大姑也就不会觉得可惜了。 陆漫漫嘴里的三哥正是她大姑家的三儿子，小时候农忙，陆漫漫都是这位三哥看着的，她也跟三哥的关系最好。 到时候人是三哥亲自抓住的，相信大姑也无话可说了吧？ 陆漫漫一家自小跟大姑一家关系不错，因此她也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两家人有隔阂。 陆文聪点点头，他觉得闺女这个法子不错，不过，“你让你三哥注意点，咱们只是考察董立诚的人品，可不能让他故意设计人家。还有啊，你三哥都二十五六了，让他别整天在大队晃荡，你姑为了他的事愁的头发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