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狡猾
半年後— 二月十四日，充滿閃光、燭光晚餐與巧克力的日子，西洋情人節。 今天一早，陵南的校內便隱隱流動著一股不尋常的浮躁氣氛—走廊上來來往往的女學生在錯身而過時總會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打量著對方，彷彿在無聲地問著：妳送了嗎？而向來高聲談笑，舉止大剌剌的男學生們今日卻不知為何一個個都顯得溫文儒雅，不但常掛在嘴邊的三字經一句也沒飆出口，甚至還把『請，謝謝，對不起』當口頭禪一樣地重複播送，儼然一副進行新生活運動的好男兒模樣。 除此之外，他們還有另一個共通點，那就是：每節下課時間總要跑一趟廁所，然後，順路去開開自己的鞋櫃，心裡在期待盤算些什麼當然不言而喻，只是，結果嘛～唉……總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啊。 身為陵南籃球隊的成員，在校內通常具有一定的知名度，也因此，相對於對著空鞋櫃唉聲嘆氣的曠男們，籃球隊的成員通常都有不錯的收穫—至少，面子上不會太難看。 「哇……」在一堆長人中個頭顯得特別嬌小的相田彥一這邊瞧瞧、那邊看看，口中不住地發出讚嘆。「大家鞋櫃裡都有巧克力啊……啊～連福田學長也有……」 「你這是什麼意思，小鬼！」福田原本就已經夠猙獰的面孔一凜，真有足以嚇哭小嬰孩的潛力。 「沒、沒什麼意思……」許是察覺了自己的口無遮攔，彥一吐了吐舌頭，自知理虧地躲到越野身後去尋找庇護了。 「算了，福田，小孩子有口無心，別跟他計較。」越野平靜地打著圓場，福田自鼻孔哼了兩聲，抓起鞋櫃中的巧克力，將書包摔上肩頭，大跨步地走了。 彥一輕吁了口氣，從越野的背後探出頭來。「越野學長，真多謝你了！」他還頂怕福田學長真的脾氣一上來，會痛揍他一頓咧！ 越野睨了他一眼。「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個性，那麼多嘴做什麼～！」雖說方才幫他解了圍，但他可不偏幫任何一方，連彥一一起訓了一頓。 彥一搔了搔頭。「我沒那個意思啦……哇～越野學長收到的巧克力好多！！」全副心思被鞋櫃中那一小堆包裝精美，飄散著甜香味的巧克力所吸引。「不愧是我們籃球隊最受歡迎的男人哪！！」彥一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不知是針對巧克力，還是針對『最受歡迎男人』這殊榮。 「不～」越野依舊一臉平靜，沒有半絲喜悅或志得意滿的表情。他探出手將那堆巧克力全掃進了書包裡頭。「籃球隊最受歡迎的男人，絕對～不是我。」他露出一副嫌惡的表情，彷彿這頭銜有多折辱他似的。 彥一眨了眨眼。「咦？那……」 「你們怎麼還沒走？」溫如春風的嗓音在他們身側響起，彥一轉過頭，高大的沖天頭少年兩手扠著口袋，緩步走來，臉上掛的是一派人畜無害的微笑。 在他身後不遠處，幾名女學生隱藏在圓柱後頭，遮遮掩掩地打量著他，一面不知低聲商量些什麼，手中拿著的，遠遠望去，似乎是信封類的物事…… 告白信？！！！這認知像驚雷一樣劈進彥一的腦袋裡，向來只聞其名不見其形的他頓時有些暈眩。 天哪！！真不愧是仙道學長！！連告白的人都要排隊啊～！ 「仙道學……」 『轟—嘩啦啦—』 正當他要出言歌頌對方一番時，仙道也恰好揭開了自己的鞋櫃門，然後，便是宛如土石流爆發的崩塌聲—彥一驚跳了起來。 「發生什麼事？！怎麼……了……」語句終結於瞪凸的眼與大張的嘴。話說他長這麼大，還沒見過……所謂的巧克力『土石流』或巧克力『瀑布』啊…… 只見大敞的鞋櫃門後，累積到極限的巧克力就像下雨一般地不斷滑落，在仙道的腳邊堆起了一座小小的尖塔。 彷彿已經眼前的景象完全如他所預期一般，相較於彥一的驚嘆，越野連眉毛也沒動一下，他只遞給仙道一只大購物袋。「喏！」 「謝啦！」仙道從善如流地接過，一如往常的微笑表情看不出他對巧克力土石流事件的真正看法。他蹲下身，將掉落的巧克力丟入袋中，然後再把鞋櫃裡頭的巧克力全都清入購物袋裡—總夠湊足了紮紮實實，滿滿一袋的巧克力。 「哇啊……仙道學長～」彥一怔愣地讚嘆出聲：「你大概是全校最受愛慕的男人了吧～」打死他也不相信還有其他人的鞋櫃會下這種巧克力雨。 「嗯？」仙道撇過頭望著他，朝他眨了眨眼。「應該不是吧～這只是生日禮物而已。」 啊？！！彥一被這個預期之外的回答弄得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咦？……今天，也是仙道學長的生日？！」 「是啊～」輕輕鬆鬆地將滿滿一袋的巧克力甩至身後，仙道依舊是那溫文的笑。「這些同學人真好，總會記得我的生日呢～」他旋過腳跟。「先走了～」他擺擺手，影子在夕陽餘暉中拖得長長的，包括那只在他肩頭處晃動的塑膠袋。 彥一有些茫然地望向另一個始終默不作聲的人。「越野學長……」 那、那應該～不是什麼生日禮物吧……很明顯的是情人節～情人節禮物啊！！是告白心意的吧！！為什麼仙道學長會那樣說……？ 越野撇了撇唇，露出了個嘲諷的笑。「狡猾的男人……」他喃喃自語著，將書包背上了肩頭。 聰明如你，不會不知道吧～你只是……誰都不喜歡，所以選擇誰都不回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