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而故事另一个主人公，女孩温蒂，因为过于羞涩，只能躲在暗处，偷偷地关注着罗杰夫，直到有一天，罗杰夫发现了这个害羞的小姑娘，主动挑逗他，女孩既羞涩又开心。 女孩发现罗杰夫脖子上有个十字架项链，罗杰夫告诉温蒂，这是他父母送他的礼物。 这种近乎花痴般的镜头，就像是一个疯狂的粉丝拍得她的偶像，完全没有半点故事性，让人有点不耐烦。 再白痴的人也能看出来，“漂亮男孩”就是指的这个叫罗杰夫的男孩。 苔米在第一排坐着，她专心致志地看着放映厅的大荧幕，她一侧坐着她的丈夫，雷蒙德·培根，另一侧则坐的是男主角雷欧·莫尼耶。 苔米知道，她的丈夫在走神，而雷欧则有些不耐烦，对莫尼耶这个年龄的男孩来说，他们憧憬的是美国商业大片里的超级英雄，而不是这种腻腻歪歪，半天看不出什么东西的文艺片。 当然，不耐烦地不仅仅是雷欧一个人，放映厅后排，有座椅出现响动，有坐不住的观众已经起身离开。 雷蒙德听到后排的动静，忍不住担忧地望向他的妻子苔米，虽然他也看不懂电影放到这里在讲什么，但是这不妨碍他对妻子的一片心意，雷蒙德握住苔米的手，有些责怪的望向后排，对于提前离场的人，他有些愤怒，但是却有些无能为力。 “什么垃圾电影，浪费时间！”一个离场的观众走钱嘟哝了一句，虽然苔米的英语远不如雷蒙德法语水平那么好，但是除了一些生僻的单词，听说读写都是没问题的。 黑暗的放映厅，苔米只是微微地蹙了蹙眉头，片刻之后，重新将视线放到了大屏幕上，似乎周围人的反应和她完全没关系。 这种不知所云的花痴基调足足维持了三十多分钟，整部电影三分之一的时间过去了，影片叙述内容突然发生了变化，教室里，罗杰夫的位置空了出来，众人议论纷纷，少女温蒂出现在画面中，怔怔地看着罗杰夫的空位。 【“直到有一天，他失踪了，罗杰夫，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知道，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正如背景音，属于少女温蒂的声音叙述的那样，漂亮男孩罗杰夫消失了。 这个占据整部电影整整三十分钟的绝对主人公，在大家以为他还会占据这部电影下个三十分钟，下下个三十分钟的时候，却激流勇退，彻底消失在少女温蒂的世界。 于是这个故事从这里变得好玩起来。 班上的孩子自发组织寻找罗杰夫的活动，大家都想知道罗杰夫去了哪里，像是一部普通的校园题材影片，友谊，天真，浪漫，女孩子们怀念罗杰夫的幽默风趣，男孩子们却撕下他们的面具，其实他们根本不喜欢罗杰夫这个人，之所以愿意和罗杰夫成为朋友，是因为他们希望喜欢的女孩能因为自己是罗杰夫的朋友而多看自己一眼。 女孩子们伤透了心，暗自幸灾乐祸的男孩子们纷纷出动，安慰他们心意的女孩。 在少女温蒂的眼中，这些女孩开始渐渐忘记了罗杰夫，他们开展了新的恋情，有几个当初最喜欢缠着罗杰夫的女孩，却让温蒂撞见和别的男孩子接吻。 温蒂很伤心，似乎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还记得罗杰夫。 还在怀念那个金发男孩。 影片进行到这里，二十分钟又过去了。 以为电影到这里进入□□了，错，大错特错，事实上这个时候，电影才刚刚开始。 就在学校里的孩子渐渐遗忘罗杰夫时，罗杰夫的父母找到了学校，因为他们好几天联系不上男孩。 原来罗杰夫并没有他所描述的那样，去过很多地方，他的父母离婚了，双方组建了新的家庭，没有人管罗杰夫，他们将他送到了乡下奶奶家。 但是老人似乎并不喜欢这个孙子，也不太去管罗杰夫去了哪里，直到不久前，老人才告诉孩子的父母，罗杰夫不见了。 而失职的父母，却过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才从巴黎赶到乡下，为了他们被遗忘的儿子罗杰夫。 一部原本以为是美轮美奂风景片的电影，就这样走上了惊悚悬疑风，与此同时，整部电影的画面也阴暗下来，灰蒙蒙的，不复之前的阳光灿烂。 欢快的小提琴也变成了钢琴和大提琴的声音。 警察开始调查这一桩离奇的失踪案，同学议论纷纷，但是没有人知道罗杰夫去了哪里。 甚至没有找到罗杰夫的尸体，于是在罗杰夫父母的眼泪中，警察认定这是罗杰夫是因为处于青春期缺乏父母关爱而进行的一次叛逆的离家出走。 罗杰夫成了失踪人口，他的父母因为工作，返回遥远的巴黎，负责调查这起失踪案的警察也走了，开始大家还热切地聚在一起讨论罗杰夫去了哪里，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大家不再提这个名字。 罗杰夫，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故事的最后，女孩温蒂依然循规蹈矩的上学放学，依然会怀念罗杰夫，有一天班上组织孩子们去郊游，郊游的地点正好路过罗杰夫的家。 【“……我多么希望，我是他的唯一，多么希望他能永远和我在一起，眼中只有我一个人，可是我不知道用什么方式留住我心爱的男孩。”】温蒂的背景音再次响起，画面回到罗杰夫失踪前，明显的，这是少女温蒂的回忆。 那天，她和罗杰夫约好出去玩，但是那一天罗杰夫没有出现，他爽约了，温蒂去找他，然后发现罗杰夫和学校里另一位性感迷人的女孩打得火热，温蒂嫉妒地快要疯掉，她的手指甚至扣下了树皮，待情敌走后，她怒气冲冲地跑上去，质问罗杰夫为什么失约。 双方在森林发生了激烈的争执，罗杰夫推搡温蒂，摔倒在地的温蒂举起了手边的石头……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骑着单车的温蒂，留恋地看了一眼远处罗杰夫的家，她摸了摸脖子，阳光下温蒂的脖子上似有银光，那是一条十字架的项链，和罗杰夫的一模一样。 伴随着故事开始那欢快轻松的音乐，一群无忧无虑的孩子骑着单车，消失在田间小路。 阳光正好。 …… 镜头渐渐由明变暗，当“d（结束）”出现在大荧幕上，主演名单和主创人员的名单再次出现，观众方清醒过来。 若不是坚持坐到最后，谁能想到这竟然会是一部悬疑题材的影片。 暗恋少女随着影片的进度竟然成了杀人犯。 虽然电影中并没有出现女主角温蒂杀人的画面，但是你说罗杰夫的十字架和温蒂脖子上那条是同款，鬼才会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 女孩杀掉了暗恋的男孩，还若无其事地和大家一样寻找失踪的罗杰夫。 想起那个罗杰夫的男孩失踪时，背景音那句“我知道，他再也不会出现了”简直是神一样的剧透。 他当然不会出现了，因为罗杰夫被你杀掉了！ 每个人都有一肚子的话要说，直到放映厅的电灯重新亮起时，大家才纷纷起身，将最热烈的掌声献给这位不拘一格的导演。 此时，原本座无虚席的放映厅，只留下五分之三的观众。 苔米跨前一步，张开双臂，迎接所有的掌声，她动作是那么流畅，那么理所当然，平静地不像是一个新手。 观众惊叹导演年轻的同时，也没有忘记用热烈的掌声称赞她傲人的才华。 这一夜，犹他州公园城，来自法国的天才导演塔玛拉·霍恩带着她人生中第二部作品，拍摄周期仅为26天的影片《漂亮男孩》杀入北美观众视线。 在这个缔造过史蒂芬·斯皮尔伯格、昆汀塔伦蒂诺等诸多神话的圣丹斯舞台上，一夜扬名。 ☆、第24章 我的妻子 无论观众喜欢不喜欢，对于苔米来说，电影在圣丹斯电影节放映完了，这页算是翻过去了。 无论外界对这部电影评价如何，苔米本人对《漂亮男孩》是极为满意的。 放映厅掌声雷鸣，无论观众是否喜欢这部电影，他们都给予苔米这个十八岁的导演雷鸣般的掌声和尖叫声，苔米站出来向观众致谢三次，女孩温蒂的扮演者让娜和罗杰夫的扮演者雷欧致谢五次，几人才在圣丹斯电影节工作人员的护送下和剧组其他工作人员一起离开。 回去的路上，雷蒙德一直沉默不语。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苔米始终不让他剧本，也明白为什么苔米看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愧疚和躲闪。 因为这部电影中，有太多属于他们的烙印，确切的说，是属于苔米过往的痕迹。 在苔米在筹拍电影时，曾对男主角有硬性要求，那个时候，雷蒙德认为，苔米寻找的是17岁的他，拍得也是他们17岁的故事。 但是在看过电影后，他改变了这种看法。 罗杰夫是他，又不是他。 苔米在创作这个角色时，恐怕主要参考了两个人，一个他，罗杰夫，另一个，恐怕是苔米本人。 而温蒂这个角色，这代表的是苔米的另一面。 来自巴黎家境优渥，去过很多地方，懂得很多东西的金发男孩，和一个班上存在感几乎透明的乡下女孩。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设定？ 雷蒙德猜想，这源于妻子心中的自卑，无论她外貌有多么出众，在她的内心深处，她认为自己是卑微的，是不起眼的，甚至是毫无优点的。 而这个时候的罗杰夫，代表的是苔米心中的一种憧憬，象征着美好的，想要追求的，却追求不到的事物。 所以在电影的前三十分钟，苔米用极尽夸张的镜头，去描述了一个少年难以描绘的美好。 想到这里，雷蒙德心情有些复杂，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在妻子心中竟然如此美好。 也不知道妻子心中竟然是这样不安。 雷蒙德仔细回想这部电影中出现的每一个细节。 谢天谢地，他的记忆很好。 金发男孩罗杰夫，有一个父母送得十字架。 十字架蕴含的意思，是守护。 但是男孩的父母真的守护他了吗？ 他们把他丢在了乡下的奶奶家，然后不管不问。 多么熟悉的设定。 同样忙碌的父母，同样将孩子送到了乡下。 这里的罗杰夫，很难不让雷蒙德联想到妻子本人。 金发男孩为什么要虚构他根本没有去过的旅行经历？ 其实他只是为了得到别人的关注。 他渴望得到别人的关注，之所以会有这种心态，是因为他长期被父母忽略。 雷蒙德从来没有问过苔米，当年在她被查出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因为有别的事情，没有精力照顾苔米，所以选择将苔米送给乡下外婆家的父母，苔米有没有责怪过。 现在看来，在妻子内心深处，她还是责怪的。 电影中，罗杰夫的父母匆匆来，匆匆走，将寻找儿子的事情交给了警察，象征着守护的十字架，最终落到了陌生人手中，父母对儿子的守护，似乎成了一个笑话。 十字架在电影最后的出现，何尝不是一种谴责。 而且这种谴责，相当激烈。 因为苔米在暗示，除了小姑娘温蒂杀害了漂亮男孩罗杰夫，这世上还有另外两个帮凶，甚至比温蒂还要可怕。 若罗杰夫的父母稍微负责一些，对孩子多一些关注，那么这一切悲剧将不会发生。 万恶之源，失职的守护。 得不到，就毁掉他。 这是苔米内心深处，不敢表露出的爱情观吗？ 雷蒙德不知道该如何表示自己内心的惊讶，老实说他对妻子异于常人的心态是有所察觉的，但是他没有想到，苔米竟然爱得如此的浓烈，甚至是偏激。 不过，这也没什么，她是他的妻子。 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告诉他的妻子，他比想象中的更爱她。